身后的门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在那黑色木头桌子后面的三把椅子上坐下。
身后的门又关上了。阿海立刻感到这间屋子里内部的空气压强骤然增大。
哗啦啦,他们三个人好像是把什么笔和纸什么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就寂静无声了,仿佛回到这三个人都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但是阿海知道他们没有动,他们仅仅是在观察自己,就像是三个观看哑剧的观众,完全沉浸在剧情的连贯推进中,思考着下一幕该如何演绎接下来的剧情才会更加的合情合理。这种沉默的力量犹如一台缓缓下沉的巨石,从天花板上一点一点地压下,压得阿海弯曲的脊背快要断了似的生疼,不知不觉间,额头上竟然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在忍不住了,抬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人,虽只有这么短促的一眼,可他依旧印象深刻:坐在最中间的中年男人方脸阔鼻,一脸正气,举手投足间全是一线刑警的凌厉和肃然;左手边的男人神色疲惫,脸上残留着褶子爬过的痕迹,面容坚毅,一望而知便知这也是个劳心劳力的人;最右边的男人,坐着的个头比其他两人都要高一点,他身形强壮,似乎和自己比不遑多让,是个拳头硬的家伙。
现在都对彼此在这里的目的心知肚明,因此都先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周小欧坐在最中间,也许是这两日缺乏睡眠的缘故,他的眼圈比较黑,他也不说话,只慢慢地翻看着桌子上的一堆资料,阿海料想那一定是自己的档案。
哗啦,哗啦,哗啦周小欧的指尖传来很缓慢很缓慢的翻阅档案的声音,像是出版社的编辑在嚼文嚼字般的逐个细致校对。
很久很久,或者时间并不是很长,没有窗户的审讯室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触手可及的只有沉默带来那犹如窒息般的压力,而这正是审讯前必须要对犯罪嫌疑人施加的。说到底,审讯其实就是一种谈判,几乎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淳淳教诲,毫无压力之下而交代自己的犯罪问题,这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趋利避害的心理,必须在重压之下,同时给予出路,方可促其交代自己的罪行。阿海清楚这一点,可他更清楚这种无形压力的重量压得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
“啪嗒”。
一个金属的声音让已经快要冻结的气氛裂开了缝隙,周小欧开了口:“我们详细调查了你的档案,几经周转啊,差点还真以为我们抓了个真空世界里的人,怎么会到处都查无此人呢?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的着装和走路的姿势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你装着黑色t恤搭配束脚迷彩裤,脚蹬着一双作战靴,走路时每个步子之间的距离一致,手臂摆动幅度一致,就像是用标尺精确量定了一样。这样姿势只能是两类人,一类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军人,一类就是保安公司的保安,但是保安公司的保安步伐仍旧会有松弛僵硬的现象,所以我肯定你曾经有过军队的经历。果然,将你的照片发去武装部一调查,你的个人信息就出来了。”
“你原名叫阿木阿海,是凉山州彝族人,2000年-2003曾在川藏军区第十五边防团服役,服役期间参加过陆军精武比武比赛,连续三年获得第一名,还曾被你们的首长称赞为‘第一尖刀’。按理说,你这样一个优秀的特种兵应该有着远大的前途,可最后你却在2004年仓促退役。你我都知道,部队是一个纪律严明的地方,每一个士兵都需要按照部队的要求去执行,你直接被部队提前退役处理,只能说明在2004年你犯了个大错,这个错误让你无法再待在部队里。”
“从2004年开始,近一年的时间里,你是失去了踪迹的,但我们仍旧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们发现你经常根据环境的不同变成不同身份的人:在司机车站你会变成热情拉客的‘海师傅’、在学校门口你会变成和善的‘海哥哥’、在酒吧ktv里面你又会变成凶神恶煞的保镖‘海哥’但是只要你回到自己的家里,你照样是那个因为在部队里犯了错被赶出去的阿木阿海。或许这样的日子你受够了,在2004年年末,你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当你再出现的时候,你就变成了曹德明身旁那个犹如一座山般威势十足的保镖兼打手。”
“两年的时间,你安分守己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也一步一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打手成为了可以站在曹德明左手边的心腹之人。但你这个人很识时务,为人极其低调,站在那个位置上你变得更加的谦卑和沉默了,也让你更像一只不会吠叫只会舔人的狗崽子了。”
“以上就是你的个人档案,我们调查得完整吗?”周小欧轻轻抬起眼皮,看向前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