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发丝凌乱,因沾染了汗水和泪水而紧紧地贴在她的脸颊上。
张回的体力正在慢慢消失,他缓缓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轻声而真诚地道:“不,爱才是永恒的。如果没有爱,怎么会有恨呢。恨是由爱产生的;即使有跨越千年的遗憾,它也是因为爱才会存在。难道这样的遗恨,不是因为爱,才会亘古不灭、历久弥新吗?你此刻的痛苦就是最好的证明。毕镖头用她的生命给出了证明。”
说到最后,张回又费力地睁开了眼,微笑着望着张扬:“你当然可以永远缅怀过往,可是你应该从中获得继续前进的力量。”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而坚定,令人不自觉就会深陷其中。
“其实……不止那一晚……”张回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将要离开,可还有那么多不说出来就会后悔的话,他勉力支撑着,虽然每说一个字嘴角就会涌出一口血,还是不舍得放弃哪怕一秒仅剩的时间。
“小生愿……常伴姑娘左右……”他一笑,血喷了满脸。
张扬看着他,却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在模糊的视线中大致分辨出他的轮廓,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请姑娘……千万不要为小生感到遗憾……小生离开后……更能每时每刻、无处不在地陪伴姑娘……不是吗?”他生怕自己的死让张扬的心魔加重,直到最后一刻仍竭力柔声安慰着她。
他也将用自己的生命,为自己说过的话作出证明。
张扬止不住地放声大哭,张回说的每个字却都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她听着他说的这些话,恍惚间觉得他的声音忽而变成了柳嫣儿,忽而又变成了毕南风。
“赶紧住嘴!”屈采萧跑过来一边紧忙给张回止血,一边喝道。采葛见事态紧急,也赶快跑来帮忙。
然而,眼下的情况不是他还想不想说或者能不能说,他的身子紧靠着张扬,张扬尽力放声大哭着去麻痹肌肤的感觉,却还是无法控制地逐渐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原本温暖的身躯正在慢慢失去温度,变得冰冷而僵硬。她既想抓紧时间再和他说些什么,又怕哪怕多说一个字都会给他此刻虚弱无比的身体带去损害。
可事实是,时间根本不容许她有充分的思考和准备,张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灿若星辰的双眸逐渐失去光辉,被缓缓降下的帷幕遮蔽,再也不会被人看见。
屈采萧和采葛停下了繁忙的手部动作,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也都流下泪来。
感受到他们变得静止,张扬突然平和下来。这一刻的焦点仿佛聚集在她身上,她害怕别人看出她的伤心,半自动地戛然停止了哭泣。她恍惚地看看屈采萧,又看看采葛,却生怕目光不小心触碰到靠在自己身上的张回。
“你说世界上永恒的是爱,可为什么我感受到的遗恨也那么真切、让人无处躲避?原来爱和恨相生相克,却并不能让恨消失。或许它确实是恨产生的前提,却只会让恨更加清晰、不可磨灭。有些事一旦结束,遗恨便随之产生,并从此伴随人的一生。爱与恨并不矛盾,它们同时存在、相辅相成。由爱生恨,又由恨永远承载着爱。万物生灵生生灭灭,爱恨交织往复,无穷无尽,以至千载、万载、宇宙覆灭、文明重新。我原以为这样的一次次循环往复算不得永恒,只有坚持不断才能得以永续。但贯穿每个循环的爱恨却是亘古的,或许正是要先放下偏执,它们才能继续延续。这些爱恨在时间流逝、在一次次往复中不断汇聚成更强大的力量,又再向未来延伸。也许,这就是无尽吧。”张扬想着,慢慢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碧剑,起手平指,对着老耿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她感受着右手虎口处和头顶伤痕处的心跳,坚定地挺立在老耿对面。
老耿见她眼神凌厉,充满了杀气,心知大事不妙,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又施展出他的音波功来。
他的叫声一起,大家都关切地一齐看向张扬,生怕她的毒性再发,却见她站立如松,气势如虹,表情坚定,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老耿的影响。
原来,一方面,张回已冒死替她吸出不少毒血,张扬此刻体内毒素残留不多;另一方面,她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巨大痛苦,思想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外界的一切嘈杂对她来说似乎都是无物,任何声音都传不进她的耳朵。
再者,此刻已经没有谁可以去依赖,她通过内心的重塑获得了坚强dú • lì的力量,再也不需要借助外物来缓解痛苦,自己找到了能够应对的方法。
于是,她捏起剑诀,从南风剑法第一招“平治天下”开始,长剑前刺,翻身斜劈,蹲身上指,扭腕下压,侧身轻挑,转步后点,挥剑横拨,跃起飞踢,下落直砍,抬腿旁踹,送肩中扎,纵扫伏地,最后送剑入鞘,画一大圈起身,以腰带腕,顺势将剑斜劈向老耿的肩井穴,待他将要反击之时,又迅速拔剑刺出,重新指向他的胸口,同时起身后跃,与他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