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晨光下,朝铃好像看到一个朦胧的少年轮廓。晨光氤氲了他的脸庞,朝铃看不分明他的模样,只依稀辨得出他皑皑白雪般的发色。她被睡意拉扯着,脑子里像挤着一团浆糊。她迷迷糊糊地想,是谁?叫谁师父?她可没收过徒。
她竭力同睡意斗争,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迷瞪着眼从雪地里爬起来。只见篝火未熄,陆大郎背对着她抱刀而坐,正握拳于唇下压抑地低咳,脊背簌簌颤抖。煤球睡在她怀里,被她的动作吵醒,睁开条眼缝乜了她一眼,又靠在她臂弯里睡了过去。
“你还好么?”朝铃担忧地询问。
陆大郎回首,歉然地笑,“在下吵醒你了么?对不住。”
朝铃摇头,“你怎么不叫醒我?本来下半夜该我守的。”
陆大郎道:“见姑娘睡得香,不忍心叫醒。”
事实上是他刚靠近朝铃,她怀里的煤球就睁开了眼,那湛蓝色的眼眸带着刻骨的杀气,仿佛要把人冻成冰块。此猫杀意澎湃,陆大郎不敢触它霉头,识相地坐回篝火堆,独自守了个大全夜。
“下次别这样了,你只管叫醒我。”朝铃叮嘱。
她又低头看怀里的小猫,“懒煤球,我们要启程啦,你还睡。”
陆大郎苦笑,他守了一整夜,煤球虎视眈眈盯了他一整夜,自然没有睡够。
“姑娘的猫十分护主。”他感叹。
朝铃不知内情,只当他夸赞她的小猫,笑道:“是呀,它可乖了,从来没见过它这么乖的小猫。”
她低下头,亲了亲煤球毛绒绒的耳朵尖。煤球耳朵尖一抖,整只猫倏地僵硬如石像。朝铃天生迟钝,没有发觉它的异常,只觉得它的身子莫名其妙烫得像火炉似的。朝铃以为它生病了,紧张地观察了它好半晌,直到它的体温莫名其妙又降下来,才大大松了口气。
他们继续北上,分明是大雪天,一路北去,气温竟似乎徐徐回暖。晌午时分到达了隐岐川对面的山坡,朝铃已经脱下了厚厚的袄儿,换上秋天的长袖襦裙。二人立在坡上朝对面遥遥远眺,那儿矗立着一棵高可摩天的巨树,云朵栖于它的树梢,飞鸟也够不着它的树冠。它擎着苍穹,巍峨庄严。巨树脚下是占地广大的密林,冰雪消融,在密林四周连成蛛网般的水系。林间充斥古树水泽,还有傍树而建的树屋连厦。
原来这就是隐岐川,一路上朝铃听陆大郎介绍,说这儿是树神之乡,名唤烟罗的神明庇护着这方土地。那巨大的参天巨木就是烟罗的真身,她的根系遍布隐岐川的土壤,把所有密林的树根连接在一起。正因她的神力,此地四季如春,无有冬日。
朝铃赞叹于这里的美丽,更惊讶于这里占地之广大。
“这里比雪见城还大,”朝铃说,“得是四五个雪见城了吧!庇护这么大块土地,该多厉害啊!树神烟罗比雪见神还厉害么?”
陆大郎道:“那倒没有。树神依托于河流,她的神力可以依靠地上和地下的河流向四面辐射,故而庇护的范围能比其他神明稍大一些。有时城内水源枯竭,为了寻找新的水源,烟罗神甚至会选择迁徙城池。”他低下眼睫,“这就不可避免地要吞噬附近的小城,近几十年,隐岐川四周的小城都已经被烟罗神吞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