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此时,祁渊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房间内,孔葭夫人坐在主位上,平静地抽着一支烟。
在她的左手边,坐着祁追远,她的双脚翘在桌上,不断有龙鳞军进进出出,汇报行动事宜。
在孔葭夫人的右手边,坐着孔昭。这位城委会副会长同样忙碌不休,指挥城委会务必做好后勤工作,在保障捕鼠计划顺利展开的同时,不对普通居民的正常生活造成影响。尤其是不能放一只老鼠跑出来,惊扰了城中的贵客。
荒谬至极,祁渊忍不住发笑,心中只觉得无限讽刺:全他妈都是一伙的!
这不是祁追远突然来了兴致,随随便便抓人,而是一个布置周密,玄城所有机构参与配合的清洗计划——或者说,一场深谋远虑的屠杀。
“真是抱歉,我不知道自己打扰了一场家庭聚会。”孔雀用古井无波的声音将祁渊的话转述出来。
“别这样说,孩子,”孔葭夫人叹道,“你也是家庭的一员。”
“哈,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刽子手中的一员。”
这句话极其冒犯,孔昭和祁追远立即变了脸色,孔葭夫人道:“我明白你的愤怒。我们都希望达成一个好的结果,建造一个理想的世界,最好谁都不要受伤害。但是现实很残酷,逼着你必须做出取舍,有时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必须牺牲小部分人。”
祁渊沉默地听着。
孔昭放下一份文件,讥笑道:“祁渊,你还是像过去一样天真呀,坦白地告诉你吧,玄城无法养活那么多废物。你想想,你辛勤地工作,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却要把食物拿出来分一部分给那些不干活的人,你愿意吗?他们像老鼠一样能生,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地底下就会住满这群脏兮兮的东西,”
如果祁渊从未见过鼠族,他可能会想象孔昭所描述的糟糕画面。但现在听来他只觉得可笑,这群所谓的‘废物’卖命地工作——在那些暗无天日的矿坑、工地、流水线、下水道里——却得不到应有的报酬,以及,他们贫病交加地饿死,连求生都做不到,更不用说养育后代。
祁渊问:“你亲眼见过他们吗?”
“当然见过,我每天都在处理这些破事,”孔昭拍了拍桌上厚厚一沓文件,“乞丐、流浪汉、小偷、强盗、jì • nǚ、走私犯……”
“我是说,亲眼见过,面对面说话。”
孔昭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嫌恶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和他们面对面讲话?”
“……”孔雀的面庞转向祁追远,“你呢,你又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地下到处都是感染者,光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想把汽油浇下去。”祁追远换了个惬意的姿势,“极高的犯罪率,罪犯屡次通过地道逃跑;几乎所有人都是走私犯;极高的死亡率,环境肮脏滋生瘟疫。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城里的人能够通过地道出城,城外的异兽和敌人自然也能通过地道进来。或许几十年前这些地道还有庇护的作用,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埋在地底的定时炸弹。我们必须立刻、马上将他拆除。”
“容我提醒一点,以防你忘了,他们是人而不是炸弹。”祁渊道,“你们的借口令人印象深刻,但看起来我还是没被当做是‘家庭的一员’。你们甚至不愿意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孔昭和祁追远的理由或许很充分,但无法解释一点:捕鼠计划肯定已经谋划已久,但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点执行?父亲的寿诞临近,各方宾客云集玄城,他们难道不怕引发骚乱吗?
那么只剩下一条解释:地下发生了什么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出现了什么令他们恐惧的东西,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提前执行计划。当吴雨萌带着x-39逃跑的那一刻,他们必然已经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威胁,自诩城市捍卫者的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那个女孩x-39,监控没有拍出她逃跑的身影,因此叶盏怀疑她是通过地道逃出研究院的。而当时自己提出反驳:假如x-39通过地道逃跑,那么地下的警戒程度一定会加强,不会让叶盏来去自如。
现在想来,一切都说得通了。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并非放松了警戒,而是在酝酿一个彻底的、狂风扫落叶式的清洗计划。
思及此处,祁渊直截了当地问:“地底有什么?”
被质问的三人都有一瞬间的惊讶,虽然他们伪装得很好,但依然没有逃脱孔雀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祁追远问。
“地底有什么让你们恐惧的东西,以至于不惜一切代价要清洗地道?”祁渊重复了一遍。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祁追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