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焰蓦地抬起头,望向首座上的孔葭夫人。他那么会骂人,几次张口却吐不出话来。他的牙关死死紧咬,咬得渗出血来,满嘴都是血腥气。
孔葭夫人坦然回望着他,那双苍老的眼睛依旧沉静如水。真是奇怪,世上有些人就是不怕半夜鬼敲门,不怕梦里听到悲鸣,不怕百年后被挂上耻辱柱,就好像……好像她早就在深渊中,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撼动她漆黑的意志。
“大家请看,”黄上校手上拿着两个脑电波检测仪,“这是15日当天检测组使用的检测仪,请注意看屏幕上的参数。大家再看这一个崭新的检测仪,外观上是一模一样的,只有参数进行了调整。接下来,我会在同一个感染者身上做实验,向大家证明,这个被动过手脚的检测仪是无法测出感染者的!”
一个脖子上牵着绳的感染者被带上台,黄上校在他身上做了实验,清晰无误地证明了他的说法。黄上校高举着检测仪,怒斥道:“两天前,检验组就是用这个动过手脚的检测仪,放走了我们辛辛苦苦捉捕的感染者,数量至今难以统计!”
台下传来愤怒的吼声,有人往台上丢瓶子,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审判,没想到背后的恶行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谁能想到表明干净的玄城,竟然藏污纳垢,蛇鼠横行?谁能想象居然会存在这样表明人模人样,内心邪恶透顶的人,要毁灭他们平静美好的生活?!原来他们平时看不见罪恶,只是有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龙鳞真是承受得太多了!
夏明焰只觉得那些吼声是一根根利箭,摧折他不肯弯曲的脊梁,扎得他百孔穿心。他感到脑子里嗡隆嗡隆地响,四肢麻痹,眼前都是些支离破碎的幻影,却又忍不住想笑。
他是叛徒?对!他的确是个叛徒?被所有民众唾弃的人,可不就是叛徒、人奸?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逆流而行,他想要为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人们说话,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他自己也必须成为那被侮辱和被损害的。
这是他的战场,今天他就要倒在这里,被万人唾弃,被万脚践踏。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发现夏明焰和祁渊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等到激愤的吼声过去,黄上校才不紧不慢地说,“从七八年前开始,两人就是形影不离的密友。是的,早在祁渊第一次叛出玄城前,他们可能就开始了谋划!”
大屏幕上放出照片,照片上一个青年勾住了一个少年的脖子,青年笑得阳光灿烂,少年则微微翘起嘴角,恬静乖巧。正是小时候的夏明焰和祁渊。
夏明焰的另一只手本来还勾着叶盏,在大屏幕上却被截掉了。这张照片本来放在他办公桌上,一低头就可以看到。这张疲惫时看到就会露出微笑的照片,此刻却成为了他罪行的见证,夏明焰急火攻心,破口大骂:“cāo • nǐ妈的,谁允许你们动我东西?!cāo • nǐ妈的!”
“看,他急了。”黄上校呵呵道,“大家可能不清楚,我们玄城给研究员的待遇是相当不错的。像夏明焰这种级别,能拿三十万的年薪,分配的都是最好的房子。生活这么优渥,只要不是脑子有病,只要稍微有点良心,都不至于为感染者卖命吧?说实话,背后没有人教唆和引导我是不相信的,像他这种软弱的知识分子,本来也是最容易被迷惑的。”
黄上校转向他,厉声问道:“夏明焰,15号当天,祁渊命令你放走感染者,你承不承认?”
“滚你妈的!跟谁都没关系!老子自己要干的!”夏明焰鼓着眼睛,口中发出最恶毒的咒骂,“去死!给我去死!”
“注意你的措辞。夏明焰,难道你想说,就凭你一个人,敢冒着与全龙野为敌的风险,放走那些感染者?”黄上校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谁信?”
夏明焰正要开口一阵怒喷,却听身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线:“是我做的。”
场面骤然安静,所有的眼睛都望向祁渊。凌厉凶狠的目光是他们手中紧握的石块,将要丢到那罪无可赦的人头上。
后台,屏幕前,叶盏猛地握紧了双手。孔昭按住了他的肩膀,微笑道:“你看,他认罪了。接下来,只要你这个未婚妻作证,就能将他的罪名牢牢钉死。”
“……”叶盏没有说话。他刚打了抑制剂,脑袋有些迷迷蒙蒙地犯晕,小腹一阵阵地痉挛,消耗着他所剩不多的意志。
孔昭循循善诱:“你不是一直想跑吗?你不是想找到林荒笔记吗?只要做一个简单的选择,你想要的都会有。”
做一个简单的选择,是站在那孤独的审判席上,与千万人为敌;还是得到想要的一切,回归他自由不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