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不仅能够创造,还能够随意抹除,他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小小世界的“管理员”。
祁渊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这里不是叶盏的记忆世界,或者说,不仅仅是。
人的记忆是恒定不变的,就像冲洗出来的照片,一张张地存储在人的头脑中。但是一旦进入梦国,就等于将“记忆照片”上传到了精神网络中,祁渊如此猜想,第一步,应当是人脑中的记忆被编译成了“数据”,并进行了信息补全。就像男孩望生创造出他的妈妈后,妈妈就被梦国赋予了dú • lì人格,即使望生不在了,他创造的妈妈也会继续存在于梦国中。祁渊猜测他见到的这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凌景也是同样的情况。
接着,第二步,叶盏的记忆被转化为梦国网络的数据后,就可以被随意改写。而他自己,则恰好被赋予了那个改写的能力。刚才,他在心中试着让凌景消失,结果只是意念一动,凌景便真的消失不见了。
简直是神明一样的能力,借由梦国这个巨大的精神网络,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被嵌入这样一个系统中,等同于将人重组为了数据,这样的人还能再被称为人吗?
接着,祁渊更深一步地想到,这一切绝非巧合,自己会被抛到叶盏的记忆中,恐怕是凌景的安排。
凌景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他想证明什么?叶盏也被安排在了自己的记忆中吗?
祁渊深深地忧虑起来,比起凌景未知的阴谋,他更加担心此时的叶盏,刚才自己分析出来的东西,他八成是懒得去想的。这样一个凭本能行事又恣意妄为的定时炸弹,如果出现在了自己的记忆中,后果不堪设想……
“在外面磨蹭什么呢?床已经给你铺好了。”此时叶盏出门催促,却发现刚刚还站在那儿的凌景不见了,“喂喂,你跑哪里去了?!”
在花屿这个地方,一旦脱离了他的庇护,等于死路一条,叶盏像是弄丢了鸡仔的老母鸡,着急地四处寻找,还不敢高声喊叫,怕招来堕种和异兽。
祁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少年的身材纤长矫健,像一根挺拔的竹苗,袒露在外的皮肤沐浴着晚霞,洋溢着暖融融的金橙,睫毛纤长到有些卷翘,一双眼瞳泛着明明的亮色。他左顾右盼,寻找凌景的踪影,心里的不爽和担忧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像水晶一样干净透彻的孩子,好像碰触到什么,就会染上什么样的颜色。着了迷一般,祁渊忍不住靠近,落在了叶盏的嘴唇上,翅膀被呼吸的气流搅乱。不是没有亲过,但是过近的距离让一切都放大了,他能感受到叶盏的嘴唇开合,舌头尖尖的像猫一样,叩动洁白的齿列,又扫过嫩红的上颚,说话时呼出的温暖气流,津液搅动的细微声响……祁渊感觉自己简直是个变态。
不仅仅是想要碰触,更想让他感知到自己……在理智跟上前,祁渊幻化出一小片糖果,喂入了少年口中。
“唔!”叶盏睁大眼睛,一丝从来没有品尝过的味道在舌尖绽开,有如一种具象化的幸福感,让他失业已久的味蕾纷纷起立致敬……足足反应了三秒钟,叶盏才吐出舌头,试图将来历不明的东西吐出去,然而那片东西太小了,早就融化在他的唇舌间,变成了一种缭绕的气息。
怎么回事?为什么嘴里会突然出现这种味道?!这是什么袭击吗?!叶盏立刻冲进了自己的小窝,从水缸里舀了几大勺水,连续不断地漱口,直到将那股味道彻底冲淡。
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叶盏稍稍放心,然而一冷静下来,他又忍不住开始回味,他想起了在图书馆里读过的那些“书”里的知识,想起了绯流花香浓欲滴的气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个味道就是“甜”。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纯粹的甜味,太莫名其妙了,叶盏捏着自己的尖尖的舌头,望着水缸,发了会儿呆。
祁渊默默地观望着,心里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意,他贪婪地想要霸占叶盏所有的“第一次”,少年将要品味的一切酸甜苦辣,所要感受的一切喜怒哀乐,他都想成为最初的给予者。
他甚至能清醒地看到自己内心的幽暗,那些不甘与愤恨,恨自己晚生了两年,恨自己少年时期的孱弱无能,只能被动地接受叶盏赐予他的一切——他得到的爱,是落在发间的抚摸和落在脸颊上的轻吻,只存在于叶盏心血来潮的时候;他得到的关照与保护,是只能望着叶盏那并不宽厚的脊背,永远将他护在身后,将灾厄挡在身前。在17岁分别前,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未对等过。
这是唯一的机会,现在他才是有能力改变一切的人。他可以把凌景吞吃掉,也可以自己现身,出现在少年时期的叶盏身前,改写他所有的记忆。不到这个时候,祁渊甚至不知道自己内心有如此疯狂的一面:他竟然如此嫉妒凌景在叶盏早年的生命里占据的位置,甚至想要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