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从傻平手里夺下烧鸡,递给目不转睛盯着扒鸡的张磊,他几乎立刻就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呜呜呀呀嘴里塞满了肉,“唔谢咳咳咳咳咳咳!”
“不用谢不用谢你先吃你先吃!”看着整个脸都埋进烧鸡里的男孩,姜文希帮他开了一瓶牛奶,递到旁边。
奶奶说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不能狼吞虎咽,不能用手去抓,不能乱翻乱挑他像是电视上的原始人,手抓着鸡肉大口吃着,甚至没有多嚼几下就咽了下去,满手都是油。
几只狗围在周围摇尾巴摇的欢快,跟着这样一个没油水的主人,也难为它们每天还得自己去觅食。
她恍然觉出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不同于谁说了谁的坏话,谁把自己的鸡蛋黄偷偷扔进了垃圾桶的秘密,后知后觉,但是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溅起的水花、方便面面渣、偷偷捡起的榆钱、蹲在夕阳下数蚂蚁的小孩、争吵的父母
傻平支着胳膊倚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却已不在,他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但这次却很是严肃,姜文希回头看他,却发现他仿佛在看着张磊,又仿佛没有,更准确来说,他在注视,在回忆,在愤怒,在思考年节宴席之上姜文希在追忆往昔的奶奶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就在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注视下,张磊吃完了半只烧鸡,哦,不对,是啃完了。
等到他终于把目光从眼前的烧鸡上移开,注意到对面这两个人探究的眼神的时候,从狼吞虎咽的原始人状态瞬间切换成小怂包状态,“对对对不起”
“你这朋友不会还是个小结巴吧!小孩儿,这你朋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饿成这样?”
姜文希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也许是他的秘密,于是便假装没听到,仍然看着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的男孩,“你很饿吗?还吃吗?我这里还有桃酥”
他的泪珠像断了线一般滚落下来,仿佛是许久以来压抑住的难过破堤而出,刚刚还在旁边绕圈的狗子都被突然的哭声吓到了,姜文希递上纸巾,傻平目光深不见底,注视着忙着哭泣的男孩。
许久之后,他擦擦眼泪,“对不起,我两天没吃饭了所以才我以后会还你的”
“不用还不用还你吃就行我这还有呢!”
傻平起身,摸了摸在旁边趴着的大王,“你是孤儿吗?为什么两天不吃饭?”
果真是个傻子,有谁会傻到直接问人是不是孤儿,姜文希急忙找补,“你爸妈是不是吵架了,所以不做饭了?”
张磊愣了一会儿,眼泪重又出来,他抽噎着说,“我不想做人了,做鬼都比做人要好,我想我妈妈了。”
”你才多大,就不想做人了?你做过鬼吗?怎么知道做鬼比做人好的?”傻平淡淡开口,姜文希觉得大王的毛都快被他薅秃了。
“做鬼可以见到妈妈”他揉着眼睛回话,夹杂着重重的鼻音。
“你妈妈?”那个刚刚听到的女声?那个叉腰骂街的母老虎?
“我妈妈她走了,她不要我了,我爸爸就又给我找了个妈妈,新妈妈也不想要我。毛老师那天送我回去,问我妈为什么打我,我妈说我该打,说我总是在家好吃懒做,说我偷家里的东西,还不干活,可我,真的没有偷吃她买的饼干,我也把衣服都洗了”手上的油弄得满脸都是,泪水混着油花滴落。
姜文希跟着点头,被说的有些难过,她也曾是小偷,她的妈妈虽然没有不要她,可是妈妈有别的生活妈妈不打她,是因为她不添麻烦,所以她尽可能的乖巧,在自己家乖巧,在别人家时乖巧,在学校时也要乖巧——妈妈的爱是有条件的。
“那你爸呢?”
“我爸他要去打麻将。”
突然的沉默,姜文希看向傻平,但是他已经闭上了眼,她斟酌了一下,“我爸去深圳打工了,我也看不到他,我妈也不管我,我你”
一切的安慰都很无力,姜文希突然明白有时候幸福可以是通过比较得来的,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委屈,却在见到了比自己更该委屈的人的时候发现,只有委屈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如果在面对这些的时候仅仅给出自己的眼泪,终究还是得不到任何喘息,继续被卷入生活的漩涡之中。
小小的院子里静得出奇,傻平闭着眼,几只狗狗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两个陌生人,张磊的抽泣声显得格外明显。
她不懂安慰,但是想到那个早晨面对自己的烦恼时姜辰并没有说啥,只是带自己杀到学校解决所有问题——或者说把所有火力都集火在他自己身上,她还是开口了,“要不这样吧,反正我妈也经常不在家,要是你妈再打你,你就来这里找傻平,或者去我家,他们不给你吃饭,你就去我家吃!我给你做饭!我做饭可香了呢,你都没吃过”余光中瞥到那个斜倚在草垛上的人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果然在装睡,真是个可恶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