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起桌子上的酒瓶就要教训自己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他可以不管儿子,但是儿子天经地义就得孝顺老爸,这是写在书里的。他不读书,但是书里有些话说起来还是蛮对的。儿子就是儿子,爹就是爹,让你活你才能活,想打就打,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这辈子都得做儿子。
一玻璃瓶敲在的不是他儿子的头上,而是那个扬言今天有他在,绝对不会让自己动自己儿子一根手指头的傻子的头上,在他来之后,他确实没再动儿子一根手指,全动他身上了。他越想越气,玻璃瓶在头上炸裂,绿色的玻璃片四处飞溅,血逐渐流了出来。
自己的媳妇儿,现在跑回了家,自己亲生的儿子,现在抱着一个不认识的傻子哭,大过年的外面居然还有人追自己讨债…
破碎的玻璃瓶扎进胸口…
血不再是慢慢渗出,几乎是立刻喷溅出来,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落荒而逃。
大过年的,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啊?
隔壁大婶骂骂咧咧地进屋,又急忙叫儿子打了110,面对着女警官的询问,张磊始终闭嘴。
他想逃,却无处可逃。
命运似乎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他,他逃无可逃。
手术室里的红灯一直未灭,新年的钟声马上敲响,余林看着面前这个死倔死倔的孩子,医生在手术室门口帮他处理的伤口,他还是一言不发。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余林还是下意识的发出感慨。
里面这个应该是他的爸爸吧。
他应该很爱他的爸爸吧。
“病人家属在吗?开发性颅骨骨折伴硬脑膜破裂,胸口的伤还好,没有伤到心脏和肺部,但是头部的伤需要继续观察,如果只是颅骨骨折还好,还有硬脑膜保护大脑,这样很容易感染细菌引发后续病症,病人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这边缴费的话,警察同志,你们谁来缴?”
“我先帮他缴吧。”
医生探究性的眼神扫了一眼,然后拉余林到旁边,“你是刚入职的小同志吧,你不要怪我多嘴,医院里这种事情见多了,你要是替他交上这钱,要是他还不上,那这钱你可拿不回来了啊!你还是联系联系病人家属吧!”
“那如果不转移到重症监护室,后续感染的概率大吗?”
“很严重,有很大概率会出现后续并发症。”
“人命关天……我先去问问那小孩儿家里还有什么人么,不行的话我只能先垫付了。”医生看着过去询问的女警,叹了口气,看来刚出社会,还没经历过生活的打磨,还是太天真了啊,有她哭的时候。
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在看到医院账单的那一刻,如果有很多很多钱就好了,张磊这样想到。
这是他第一次期盼一个新年,以往的新年都不属于他。
万家灯火,竟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有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容身之所。真的是好不容易啊,每天经过他的路人有很多,但是没有一个为他停留,不会关心他的瘪瘪的肚皮、身上的伤痕以及想死的心情,人们都在忙碌着自己的忙碌。
世界不止一种世界,盛装着无数人的不同人生。
姜文希和夏闻远昨晚吃了一个又一个的沙糖桔,直到手指都被染成橘色,直到哈欠一个接一个,直到看着哈利波特在“胡了”“清一色”中慢慢睡将过去。而大人们精神焕发的打了一晚麻将,他们竟然有始有终的在“胡了”“清一色”中醒来,迎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一人一边打开大门,迎众神,万象更新。
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燃尽的鞭炮碎纸,在朝阳的照耀下,满路红光。
而血液也已经凝成暗红,余林接到同事的电话之后,看着眼前满眼红血丝但是却一动不动盯着监护室的小家伙,“你好好呆着,我去买点儿早餐,一会儿我同事过来接替我,你爸爸会没事儿的。”
没有回头。
人和人之间的联结其实脆弱得很。跟着拜年大军慰问完本家长辈的姜文希,来到破庙只看到了冷掉的饺子和空无一人的房间,墙上张磊贴的大红福字还在张牙舞爪,能去哪儿呢?
坐在平常坐的台阶上等待,夏闻远被夏叔叔带着去他一个三姑母的婆婆家拜年,估计在被各种好话和糖果包围着,姜文希百无聊赖地往墙上扔石头,大王它们应该去捡骨头吃了,大过年的。
傻平家的狗和他一样没有气节可言。
北方的寒风刺骨,不一会儿,她的脚就已经冰冰凉凉了。她转身进屋,想找本书看,却看到傻平枕边打开的一本书,下面还压着一摞旧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