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心里郁郁,舒曜轻声道:“南南,某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他们可能不是什么坏人,但办的就是坏事。在这种地方,有些事情是客观存在的,不是我们不去看、不去想就没有了。如果要想改变,法律是一方面,教育是另一方面。你忍不住迁怒那些男孩很正常,我也不喜欢这些无辜的受益者,所以我从来都不资助男孩。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们已经过来了,那就看看能不能对这种现象作出针对性的改变。”
垂下了眼帘,夏亚南低声问道:“舒舒姐,这些事是能改变的吗?”
“可以的。”舒曜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坚定,“虽然这里和咱们那里的女孩都是辍学打工,但是什么时候辍学也是不一样的。你看,从小到大,你身边的女生有人小学毕业就辍学打工吗?是不是大部分都是上完了初中才去打工的?可这里小学都没毕业就去打工的女生多的是。而且这个村里也没有诊所,甚至连水泥路都没有。无论是上学,还是看病、出行,这里都比咱们那里落后了二十年。”
“南南,他们就相当于你的爸妈一代。”
“在你爸妈那个时候,咱们那里的农村就是这样的。不要说高中,大部分女孩连初中都上不了,不少人连小学都没上完就退学了。之前是上不了初中,现在是上不了高中。虽然没达成理想的结果,可是时代还是在进步的,是不是?”
直愣愣地点了点头,夏亚南问道:“那是不是再过二十年,女孩子就都能上高中了?”
“不一定。”舒曜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有我们每个人都为之努力,那才是有可能的。”
虽然时代的佚?大潮是向前的,可中途总会有波折。更不要说还总是有人想开历史的倒车。二十年后能前进到什么的地方,她也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夏亚南道:“我知道了。”
“老师?”
下了早读,夏亚南正想回宿舍,却忽然听到有人叫她。转头一看,却是黄露。
学校里的女孩子普遍比男孩子更好学,也更刻苦,尤其是五六年级的女孩子,一个个都在拚命似的学习。黄露便是其中的翘楚。
以为她是来问题的,夏亚南脸上不禁带上了温柔的笑:“露露,有题要问?”
“不是的。”摇了摇头,黄露小声道,“老师,上初中要花很多钱吗?”
被她问得一愣,夏亚南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我想上初中。”不敢抬头看她,黄露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我爸妈不让我上学了。他们说等明年毕业就让我去打工。我就想着要是不花很多钱的话,我就去求求他们,看他们能不能松口让我去上学。”
听她这话,夏亚南的眼眶瞬间便红了。眼里氤氲着雾气,她看着低着头的黄露,忽然便仿佛跨越了时空,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她的舌头僵住了似的,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老师?”见夏亚南半天不说话,一副似哭又似笑的表情,黄露吓了一跳,忐忑不安道:“老师,学费是很贵吗?我……我也不是一定要去上学的。要是贵的话,我不上也行。我哥明年就要结婚了,还得攒钱娶嫂子。我,我也不是不懂事。”
“不贵的。初中是义务教育,不花钱的。”用颤抖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夏亚楠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来,“放心去找你爸妈。初中是义务教育,你必须上也应该上。”
不知道义务教育是什么意思,黄露还有些懵懂。不过听到后面夏亚南说上初中不用花钱,她的眼睛瞬间便亮了:“老师,那我去找我爸妈说。既然不花钱,那他们肯定会让我上的。”
根本不必低头看,夏亚南闭上眼都能感受到她的雀跃。她却还嫌不够似的,眼睛弯得像月牙,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打工,我想上学。”
“去吧。”睫毛颤了颤,夏亚南摸了摸她的头,送她离开,眼圈儿却再一次红了。
黄露上不了学了。
哥哥或弟弟要娶亲,家里拿不出彩礼,姐妹辍学打工以供应他们的事实在是太常见了。
黄露家里没有多少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哥哥要娶的是隔壁村里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女方父母要的彩礼,绝对不是黄露家里能拿得出来的。
半山腰上的山村是法律触及不到的真空地带,义务教育法约束不了这些目不识丁的村民。他们依旧秉持着“小丫头片子上什么学”的观点,读书是男孩才有的福利,这点连驻村多年的老师和老支书都不例外。
更难的是,在这里,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观念深入人心,公安局是不会管这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