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切都消失了。
他等待着,眼前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黑暗与平静中,他感受到胸口的异常。
那是一种酥麻的感觉,从心脏贯通至全身,一股气息在身上游走,瞬间身体轻如羽毛,在无尽的黑暗中,他看不到自己,也感受不到自己。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双手,无法用它去探查自己的心跳,他也无法感受到呼吸,血液的流动似乎停止,他甚至不确定这副身躯是否还存在。一切感受皆逝。
他似乎存在,又似乎消失。
他想要保持自己的思维,却还是逐渐陷入沉睡,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个很远的声音对他喊道:
“醒醒。”
他睁开眼睛,仰面看着浩瀚的银河,繁星点点,其美如画。这便是天上了吗?他问自己。或许该站起来了,只是不知方才那位唤醒自己的人又在何处,正在思索之时,那声音再次响起:
“仙君,我是来接你去拜见天帝的,该走了。”是很清透的声音。
江自流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无法用手来支撑,他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便听那声音再度响起:“仙君你该下来了。”
下来?江自流翻了个身往下看,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己,眉眼间尽是少年意气,鬓边的黑发如太白醉酒后挥墨泼染而成。
他伸手去触摸那如镜子一般的“地面”,感受到了它的流动,那是一种柔软的触感,其实更像是水面,他的手指使水面泛起涟漪,里面的少年模样碎开,“地面”也破碎开来,他在掉下去的时候迅速调整姿势,这才不至于摔在那位仙使面前。
“让仙使见笑了。”他浅笑道,脸颊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你也是第一次。”那位仙使笑道,随机转身往前方走去,继续说着,“这般年轻,倒是不少见了。”
江自流向他看去,就那么一眼,顿时感觉一阵眩晕,他定了定神,再仔细看,这才发现眼前所见竟是无数光影的叠加,那似乎是对方成仙之前的经历,也有成仙后下凡历劫的画面,仙人不同于普通人,一次历劫便是一生,这十几场生命叠加在一起,在他身后跟随着。
在这无数光影中,江自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苍月。
对于这位苍云门的创派祖师,他似是很熟悉,又似是很陌生,一面未见,却同心同悲。他在那位仙使的身后细细查看,将有关苍月的光影以极快的速度过了一遍,随后问道:“敢问仙使如何称呼?”
“名字吗?”那仙使停下脚步,似是愣了片刻,接着笑道,“在天上久了,已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我负责布星,旁人都叫我天权星君。”
天权长相坚毅,一张方正俊秀的脸衬得那身绚烂如繁星的衣裳也肃穆了许多,这样一个人,若是只看面容,必定会心生畏惧,但他的语气却是那么温和,不带丝毫侵略。
说罢,他便继续往前走去,只留下一个清萧的背影。
“若不是当年我派苍月祖师没能挺过雷劫,她也该在这九重天上。”江自流感慨道,说罢,他便仔细观察天权的表情。
“那个孩子我记得,她的父亲,算是我的故人。”天权只是淡淡一句。
“便是说,苍月祖师乃是神裔?”江自流追问道。
“算是,但也或许不是。她的父亲当年自贬下界,已是堕仙,之后又是带头反叛,早已被仙界除名。”天权用极简短的话说出了苍月之父的重要经历。
江自流从天权的表情中看出对方似乎并不排斥他的提问,便继续道:“敢问星君,他为何自贬下界?”
“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权说道,他的语气似乎硬了一些,声音如冬日的冰。
江自流点头,并未说什么,接着又听天权继续道:“无私无偏,方为天地,天界亦然。一个人,甚至一群人,他们的生死于其自身是大事,但在千百年的岁月中却并非如此,我们既已脱离凡尘,便不该再困于短短几十年,区区几十人,我以为他修炼了千万年,是看透了这沧海桑田的变迁,却没想到他一直都在用原本的视野去看,去感知。”
“昔年,他为布雨仙官之时,恰逢姜宁国皇权动荡之时,天意要夺姜宁之运,外忧内患皆具,三年大旱便是对这个腐朽王朝的最后一击。可苍珏不同意,他说自己看不得那么多人因旱灾而死去,之后他因私自布雨触犯天规,在大殿之上,面对收押天牢的处罚,他仰天大笑,随后取剑自刺眉心,从此自贬为堕,不入仙籍。”
“天帝见他去意已决,便也没有勉强,之后便把他放在了生死岛,从此,他就成了生死岛的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