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又查看了下岑沐风手臂上的毒斑,虽然开始退下去的红斑又现了出来,但是却比之前淡了一些。可为什么退了还能再现出来呢?无尽又想到了发汗排毒这个细节。三色球藻裹和了鸢尾毒毒素之后,通过汗液排出体外。但人发的汗量有限,如果裹和药剂一次性用的剂量过大,人体发汗量来不及排毒。未及时排出体外的那些裹和药剂失效之后又重新释放了它们事先捕捉的毒素,导致了中毒之人症状的反复。
因为大人发了许多汗,总归排出去了一些毒素,故再次浮现的红斑便没有那么深了。所以一次性使用大剂量的裹和剂不仅会大量耗泻病人的体力,增加病人的痛苦,浪费了药剂不说,排出的毒素还十分有限。应当……对,应当小剂量持续给药。
无尽思考了一番,茅塞顿开。还好今日采回的三色球藻还有半数未用,无尽准备先将刚才制好还剩下的三色球藻药汁稀释了喂给岑沐风服用。还得多喂他一些水,再给一些支持体力的补药。
确定了方案之后,无尽即刻着手准备。她需先去院子里打些井水。屋外已是大雨倾盆,也没空去寻雨伞了,无尽端了个木盆子一头扎进了雨中。
空中已是黑云压顶,狂风乱作。雨点噼里啪啦打下来砸在身上都有些疼。四周暗得只能模糊看见似群魔乱舞的树影,一口水井矗立在院子中央,井口上方的雨棚被暴雨敲击得噼啪乱响。
无尽打上来一盆井水时浑身已淋得湿透了。她端着水盆刚准备跑回屋去,忽然看见一束强光划过头顶,顿时把整个院子照得煞白。
白光之下,无尽从水盆里竟看到了一个张惶失措的面孔,那是自己吗?怎会如此狼狈?无尽迟疑的瞬间,一声惊雷正在头顶炸裂开,宛若天神刚刚劈开了天地,即将要撕毁这四野。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劈将过来,无尽望着被照亮的水盆凝神,仿佛那是一面镜子,正放映着过往的种种。她看到了母亲过世的那一夜,母亲在雷电中痛苦挣扎;她看到了父亲因为母亲离世过度悲伤,哥哥执意要把自己送走的那一夜也是电闪雷鸣;她看到寄人篱下之时,小小的自己在雷雨交加的深夜,躲在宽大幽森的楼宇里无人庇佑,胆寒得瑟瑟发抖从此落下病根……又一声惊雷滚过,无尽的脑子嗡地炸开了,四周开始响起了无数虚幻的声音。
“如果不是你总缠着娘亲要糖糕,你娘亲便不会中毒!”
“如果不是你任性妄为,岑沐风便不会中毒!”
“放弃吧!鸢尾毒无人能解!”
“你命中注定要尝受痛失所爱之苦!你终将被人厌弃!”
无尽听着这些不断在脑海里回旋着的声音,泪水已顺着雨水止不住地淌了下来。她握住水盆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水盆重重地砸在了脚上她却全然没有痛感。
无尽使劲地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还是挥之不去。她蹲在雨中,全身瑟瑟发抖。“你骗人!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骗人!”无尽呼喊道,却无法驱赶这心魔。
无尽已无力反抗,她闭上了眼睛任由这心魔撕裂自己。在黑暗之中,一阵悠悠的木质药香味传来。无尽好似在黑暗中看见了一星小火苗。那个小火苗越烧越旺,她借着亮光,看到岑沐风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看到深秋的夜晚,那个将自己从深潭中救起的小哥哥,他的眉眼像极了岑沐风。看到岑沐风中毒在身卧床不起手指微动的画面……无尽脑海中骤然响起一个声音——“岑大人自己都没有放弃,你怎么可以就因为这小小的雷电便怯懦退缩?”
对,我不可以放弃,不可以怯懦。无尽想着,狠狠地咬了咬牙,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坚毅地站了起来。天空中,依旧电闪雷鸣不断,无尽倔强地看向天空道:“我无惧,你便能耐我何!”
恢复了神智,无尽才感到脚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右脚脚背因为刚刚被水盆砸过已经肿得很高。无尽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了水盆,又接了一盆水回了屋里。
她烧了些水,趁着这档口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因为脚肿得厉害,干脆脱了靴袜赤脚走在地上。水烧好了,无尽稀释了三色球藻药汁,一勺一勺慢慢地喂给岑沐风喝下去。又用参片泡了淡盐水,轮替着给岑沐风喂下。
这期间,岑沐风一直暴汗如雨,无尽便用热水不断给他擦拭。一边喂药,一边擦拭,一刻也不得停歇。就这么折腾了一个时辰,最上面的一颗红色毒斑便完完全全褪去了。
这才算是真的成功了。
无尽继续如此操作。
第二个时辰过去,又褪了一颗红斑,第三个时辰过去……如此熬了五个时辰,后来泛起的五个稍稍浅一些的毒斑便都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