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朝诧异地抬起头。
眼前这个乞丐相比昨夜,下巴上的胡渣消失了,脸上也干净了,与脖子都有了色差。笔挺的鼻子反着从门外射进来的日光,眸子也因强光照进来微微泛着褐色。面部消瘦的几乎只有皮贴着骨头,不过他优越的骨相反而因此发挥了作用,俊得像是女娲精心雕琢出的绝世佳品。
她看得有些痴醉,是良心的不安将她从中拉了回来。
“你不问问数目吗?”
沐丘道:“十年,足够你道歉的诚意了。”
这乞丐,怎么会如此温柔讲理?唐朝朝为此又是一通感动。
解决了良心问题,她还是有一事不解,问道:“你当时既知晓我在利用你,为何还要假装上当,还……还说出方才那种话?还有在匪寨的时候,你既是拿着赏银办事,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救我?那种情况,万一有匪贼藏在黑夜里,你带着我,应该很危险的吧。”
沐丘从来没有给别人报备原因的习惯,对于这些问题,他一般是不想回答的。
有些事做了就好,只要结果满意,他压根不想费心与谁追究如此做的原因。那是那些读书人才喜欢做的事情。
不过看着眼前女子那副难受的模样,他还是松口了:“非要知道吗?”
“不知道的话,我睡不着……”唐朝朝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太过得寸进尺,却也没有再改口。
此时的沐丘真心觉得,女人比那些扛着大刀,一日能收百颗人头的蛮人还要难对付。
她们柔如薄纱,轻轻柔柔探入心脏,然后温和的收紧,一丝一丝,直至心脏难以跳动才被发觉,却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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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午□□院,十几身着茧袄的下人分散在花园中,打点着院中假花。
若非定州冬日严寒将池塘水冻上,昨夜又下了那般大的雪,还未来得及从庭院中清到程宅外去。此番情形,还以为暖春已至,鲜花争艳。
院中屋檐下,裹着洁白狐裘的青年富少悠闲地躺着。摇椅嘎吱嘎吱打着节拍,其上之人手捧一茶碗,吹去其上蒸腾的白气,将热茶送至嘴边,浅酌小口。
此人正是在短短数月便名动定州的望都首富家长子程铁。传闻其面若玉冠,身形高挑,乃是定州翩翩少年之典范。
不过发家后定居定州三月,便慷慨博爱,收下了十数痴迷他的女子,个个美若天仙,贤良淑德。且妻妾和睦,家宅安宁,乃定州夫妻之典范。
今日他心情极佳,因他后宅又将增添一位女眷。为了让这位新人尽快与她的小姐妹们团聚,他甚至将洞房搬到了白日。这样到了晚上,她们十一人便能交谈侍夫心得,情若手足了。
感慨着自己这绝妙的计划,媒婆那悦耳的声音便紧着进来了。
“大公子!大公子啊!”
程铁将茶碗搁下,起身抖了抖衣袖:“别叫了!我的美人呢?快带上来让本公子瞧瞧。”
媒婆苦着脸:“哪还有什么美人呐!那唐家不知怎的,赶着昨日给他家女儿找了个夫郎。如今人家已是有夫之妇,怎还能嫁给您?”
“你说什么!”程铁五官挤作一团,或许是因为面部忽然挤压,他痛叫一声,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巴掌大的铜镜。
镜中那传闻“面若玉冠,肤若凝脂”的脸上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痘坑中包围着两三颗红肿的大痘。其中一个白色尖头破开,脓水混着血冒出。
他赶紧拿出帕子将脏污擦净,舒舒服服地收起铜镜,还未畅快一会,突然变成了哭脸,朝着书房狂奔而去。
“爹啊!爹!我的媳妇没了啊爹!您要给儿子做主啊!”
沐丘一身破烂衣裳,蹲坐在程宅大门外。
程铁的哭声震得周围一圈都听得一清二楚。家住附近的,赶集路过的,巡逻的,以及假装要饭的和真要饭的全都知道——程家大公子的新媳妇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