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形容憔悴,说话亦是有气无力,气色比起面前的卫璃攸还不如,哪里是好了的样子。
卫璃攸既不眼瞎,何尝不知她话里虚实,不由笑道:“你也是个说谎话不带眨眼的。你若身体不适,多养些时也无妨。”
曲红绡倒不认为自己在说谎,兀自笑了下却不说话。不知何故,眼下这会儿的功夫,她确实不觉得背上的伤有多疼了。
卫璃攸抬眼见她嘴唇干裂、唇色暗淡,又瞅了眼床边空空如也的杯子,一双秀美不觉微微蹙起,嘴里埋怨道:“我叫她们来照顾你,怎么连个水也不给备好。”曲红绡淡然一笑:“是我自己非要支走她们。承蒙郡主好意,可奴婢实在不习惯被人鞍前马后地照料。自己安安心心地躺一躺,指不定还能快些好起来。”
卫璃攸偏生要与她作对似的,蓦地起身说道:“我去给你添些水去。”
“郡主,这怎么使得。”曲红绡见她果真动了脚步,伸手急欲相拦。可身体稍稍一动,便牵扯着后背伤处生疼。转眼,卫璃攸已走到案边寻了茶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钉在一张纸上,见那白纸黑字赫然写着‘秋风瑟瑟起洪波’。初看之下,只觉其笔法灵动,因问道:“红绡,这案上字可是你所写?”
原是那曲红绡前夜闲来无事,拿笔随手写了几个字,睡前放在了案上忘了收起。这时方想起此事,心中羞窘难当,恨不得钻进被子不再见人。她捏紧了被角,抿着唇不说话,过了半天嘴边才轻轻“嗯”了一声。
卫璃攸盯着这行字看了又看,只觉得有些怪异。之后又将目光锁在‘秋’‘风’二字上琢磨,再细细回想了片刻,才恍然间明白吸引自己的并非只是好看的字迹而已。
曲红绡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写的行字发呆,对方脸上的表情亦是复杂难解,不禁心中犯疑,唤了她一声:“郡主?”
只见卫璃攸神色仓皇地回过神,忽然赞道:“这字极是曼妙,又颇具骨气,倒是有几分你父亲李昭的风范。”说罢便赶忙去倒水。
白芷先前将茶壶里的水装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以至于卫璃攸举着茶壶,两只手打着颤儿,晃晃悠悠折腾了半天才将水满上了。
曲红绡接过卫璃攸递来的茶杯,恭敬地道了声谢,便低头喝水。她眼角瞥见卫璃攸安静地坐在榻边发呆,不知对方现下心里在想些什么,何故又陷入了沉思。
曲红绡抿了一口茶水,不觉在心里揣摩着,暗中细细捋过卫璃攸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忆中唯有提到她父亲的那句有些突兀,又令她忍不住多想了一些——郡主若是以此提醒自己该做什么,倒也不是头一遭了。
茶叶已经浸泡了好几道,味道本该淡如清水,曲红绡却还是尝到了点涩意与苦味。
卫璃攸的突然造访已让她受宠若惊,几句关切的话语更是令人不由恍惚起来。但曲红绡自认为不蠢,也不会一厢情愿地以为有人屈尊俯就地来一趟,只是为看她一眼、问候一声。
“这些天似乎都不见百里公子过来。”若换做平时,曲红绡绝不会说出这么没分寸的话来。
或许是过于疲乏的缘故,理智随着身体一并陷入虚弱时,情绪便开始肆意而为。
恍恍惚惚间,她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不安与焦躁,亦无法容忍任何一点不切实际的欢喜。只想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亲手掰开碾碎,再一片片抖落下来。
在她看来,真切的无望较之那虚伪的期许,更令人心里踏实。
卫璃攸闻言愣了愣,唇边的笑意凝固,而后沉没下去。稍顿了片刻之后,复扬起笑来:“自从上回世子来过之后,阿叡已有好些时日不曾来了,我竟也差点都忘了这事。倒是你,怎么这会子忽然提起他来,莫非是你想他了?”
曲红绡觉得卫璃攸此时的笑容有些刺眼,有些心虚地垂下目光不去看她,只盯着手中茶杯里微微震颤的水面,淡淡说道:“郡主又在说笑了,奴婢哪会心存他念。只是时刻惦记着郡主交代过的事情,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她话音将落,卫璃攸便蓦地站了起来。她双眸含愠看向曲红绡,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整个人微微发抖。曲红绡亦察觉到她正在看着自己,却仍假装不知,低头不语。
沉默许久之后,卫璃攸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冷笑出声:“我今日来看你,与阿叡的事情并无关系。不过你既已认定我是这样的人,想必说了你也是不信的。今日你就全当我从未来过,也未同你说过什么话。你自己还须好生休息,早日康健。待阿叡来了,我自然有用的上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