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不大,说话的语气却不容他人违抗。
曲红绡只好依她所命,回房换上那套男装,惊讶地发现这衣裳竟的大小与自己的身量竟十分合适,似是为她量身而做。顺势将头发束起,对着镜子照了照,只见镜中之人不伦不类,实在不像男子。若是顶着这副模样贸然出去,走在街上定会被人识破。
这时,忍不住去想那璃攸郡主扮起男装的样子——想来卫璃攸身形纤细,五官秀美,只怕扮上男装较自己更加不像。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
却不想临近出行,被数落的反而是曲红绡自己。
“唉,红绡,你这个样子可是不行的。”
说话的人一身阔袖宽衫,赫然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可一开口又是纤细的女生。曲红绡乍看之下不禁被吓了一跳,心中啧啧称奇。
此时女扮男装的卫璃攸身量虽比不得寻常男子那般高大,但肩背腰身却也能将衣裳撑起,并不显得格外单薄。转而视其面容,只见她肤色较之前黝黑了一些,剑眉入鬓,颌下微须。若叫生人看了,确是叫人一时难辨雌雄。
卫璃攸见她看呆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走上前去拉着她到妆台前坐下:“你这样哪里像男子了。眼下时辰还早,你先按我说的修饰一下,等到了时辰,世子自会备好马车在后院门口接我们。”又教她如何将肤色抹深眉毛描浓,贴上假须,又吩咐她须往腰肩上垫了软物,这才慢慢有了几分寻常男子的身形样貌。
曲红绡不明白璃攸郡主足不出户,如何在女扮男装一事上有这么多鬼点子。原是不知她背后有高人指点,论及扮男装的经验又有谁比得过叶家‘公子’叶珅。
因男子衣衫大多领口宽大,卫璃攸不经意扫过对方胸口,这才想起束胸一事,脸上不由有些发热,忙将手中白布递予曲红绡:“这个你自己裹上。”说完便匆匆往外间去了。
待两人装扮好了便偷偷从后院的小门出去,果然有马车停在外面。车夫是世子的贴身随从之一,名为庄淙。见她二人出来,连忙躬身迎上前去,随后驾着马车带着二人出了崟王府邸。
崟王府与洛殷城民坊隔着辰河,王府南门与街口北端由辰河上的一座石墩桥相连,此桥名为晓月。过了石桥,就到了城中坊区最为热闹的中鼎街。望月楼则位于中鼎街正中央,是城中最高的阁楼,据说站在楼顶,可将坊间巷道一览无遗。
卫璃攸难得出一趟门,整个人显得十分兴奋,脸上亦是掩不住的欣喜。虽说她每逢上元节与乞巧节也会随家人出游,但最远也不过是在晓月桥上坐在轿子里看烟花赏灯,连许愿的河灯都是由下人为她放到水里。
她微微掀开窗帘一角,悄悄往外张望,观察着路上的一切。
马车经过晓月桥便到了中鼎街北。只见街道市集间行人熙攘,车马络绎,街边酒楼茶舍、南北杂货前有人高声叫卖招揽客人,热闹非凡。
卫璃攸兴奋地拉着曲红绡问这问那,一会儿问她街上有什么出名的酒家店铺,一会儿又问市集上可有什么东西是王府见不着的。
曲红绡虽是笑着为她一一解答,但心中对这些坊间事物毫不关心,一路上除非卫璃攸有所问及,她从未自发地往窗外看过一眼。
恰逢卫璃攸又有事要问她,转身却见曲红绡一脸木然正在发呆,问她道:“你怎么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有什么心事吗?”
曲红绡稍愣片刻,方笑道:“前些时小雨不断,庭中泥泞不堪。奴婢担心不知何时会再起风,若又卷得乱花一地,到时候只怕难以招架。”
卫璃攸未细思其意,只当是字面上的意思,笑道:“庭院乱了就叫人一起收拾就是了,哪里须要你一人应付。再说刮风下雨的事,也并非你能提防的,不如放宽心。”
曲红绡勉强笑了下:“郡主说的是,是奴婢多虑了。”
卫璃攸见十字大道旁又生出一条小巷,像是铜钱上裂开的一道细小的纹路。只见那巷口狭窄阴暗,似乎连阳光都难以照进,卫璃攸心中好奇问道:“这巷子又叫什么?”
城中坊区中有大大小小数百个里坊,其间街巷纵横,鱼龙混杂。坊中大半地方都被士族gāo • guān的宅院所占,而平民百姓赖以安身的瓦屋,只好密密麻麻挤在所剩不多的土地上。
城中还有一拨人虽活在城中,却永远是洛殷城之外的人。他们并无稳定的住所,终日在洛殷城街头巷尾流窜,或乞讨或偷窃度日,白天不受人待见只敢夜里出来活动,活得如同老鼠一般。
曲红绡看了那暗巷一眼,说道:“那是伏鼠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