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独孤羽沉默不语,百里亮继续说道:“我少年时做过打家劫舍的山匪,幸得大王招安,随大王四处征战才有如今地位,大王对我实乃有知遇之恩,我对大王也是鞠躬尽瘁。”
独孤羽冷笑一声,道:“大王待你恩重,你还不是要造反!”
“独孤将军不必在我面前做戏。将军难道不知,无论今日我降或不降,都会坐实这造反之名。试问,裕龙关外偷袭官兵的刺客若真是老夫指派,为何我儿阿叡至今下落不明!”百里亮抚摸着手中崟王钦赐的宝剑,笑道:“数十载君臣情谊,到头来还不是鸟尽弓藏,兔死狐烹。这些年来,我百里家甘做他卫家鹰犬,违天道伦常挟天子锁皇城。朝内,我步步为营,事事谨慎小心,可终究还是走到今日这一步。但我不后悔,也不怨任何人。”
独孤羽道:“大将军若愿意交出兵权,何以落得这般田地。”
百里亮笑道:“独孤将军,你以为卫家和贾家只是逼我交出兵权吗?”他眼中漆黑,透着苍凉。
“我一日不死,他们哪会心安。你父亲不也是一般下场。”他朝独孤羽拱了拱手:“我敬你父亲是个能屈能伸的英雄,所以独孤家今日能东山再起。也请独孤少将军日后珍重。”
暴雨之下,百里亮虽败但不失大将之风。说完此番话后,他仰面大笑三声,引剑自刎。
经此一战,百里家的兕狼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独孤羽领军凯旋而归,崟王亲自出城相迎,并晋封他为镇军大将军。独孤家一时风光无二。
但崟王府内,俾子们饭后说道的还另有一事。
“我听说,郡主和百里少将军的婚事解除了。”
“那是自然。百里家犯得的是谋逆大罪,是要满门被诛的。如今百里将军虽已伏法,可那少将军还潜逃在外,捉到了也免不了一死,与郡主的婚事哪还能作数。”
外头纷纷嚷嚷,卫璃攸仍照常在书房里看书画画,似乎无事发生。
栖云阁的小婢女忍不住问:“郡主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海棠叹了口气,道:“你晓得甚么,都说是“哀莫大于心死”。你是不知,这两日送进去的饭菜,都没吃几口就被送出来了。”
说话时,正逢曲红绡端着午膳从书房出来。海棠凑过去一瞧,那饭菜果真丝毫未动,不由叹道:“连你都劝不动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殊不知曲红绡未曾出言劝过。她虽心疼卫璃攸的身体,但熟知这人脾气,应是心里有所打算,才暂不肯饮食,自己不好再与她添乱。
恰逢叶珅来访,她整个人较往常清瘦不少,形容亦有些憔悴。卧雪见叶公子来了,不禁眼睛一亮,忙迎上前道:“叶公子来得正好,快去劝劝郡主,她这两天都未怎么进食,只怕伤了身子。”叶珅闻言,随即快步走近书房。
房门一关,海棠正想凑近门边去听,却被曲红绡拉到一旁。
曲红绡道:“我近日新练了首曲子,一会儿教你唱两句。”海棠睨了她一眼:“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还有心思唱曲。”曲红绡道:“这些个大事,我们还能替主子分忧不成,少去打听多舌便是为郡主省心了。话说这曲子是眼下外头最时兴的,你学是不学?“海棠抵不住诱惑,连忙收声,屁颠颠地随她走开。
书房之内,悄无声响。只见卫璃攸正坐在案前盯着一张白纸发怔,纸上未曾落墨。
过去她一心想与百里叡解除婚约,如今心想事成,可心底竟生不出一丝欢喜,反而忧愁满腹,抑郁难欢。
但她这副愁容让外人看来,倒也十分合乎情理。
叩门声响起,卫璃攸这才回过神来。
见是叶珅进来,卫璃攸自是晓其来意,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问道:“今日府上晨议,父王可是与你们讨论如何处置百里家?”
叶珅道:“百里家全族男子一律斩首,女眷降为奴籍充作官妓。”
卫璃攸眉头深锁,问:“可有人为百里家求情?”
叶珅顿了顿,说道:“倒是有几位大人求情……被当场免了职。”
卫璃攸又问:“姨父和阿羽怎么说?”
叶珅垂下头,不敢看她,“他们也未曾说什么…我父亲眼下只求自保,又与百里家交往不深,自然不愿意蹚这浑水。独孤家当年正是被百里亮夺了兵权,阿羽怎会站出来为百里家说情。”她怕卫璃攸又生出什么出格想法,连忙劝说:“百里亮是因谋逆被斩,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除非世子与贾家愿意网开一面,否则根本无可挽回。何况这时候你更该与他们撇清关系。你本就不想嫁给百里叡,这下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