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氏平淡地说道:“既能瞒住这么多年,便也能瞒住她。到时候你父亲与我自会向她交代明白。就说你有隐疾在身,行不了那夫妻之事。关于成婚后的子嗣问题,则可考虑从旁系亲戚里过继子女过来,伴她膝下。至于最后是去是留,还是交由她来决定——不过想来她也是没得选的,既回不去家门,她还能去哪里。她留下来以后便是叶家的主母,至少能得一生衣食无忧,哪里还亏待了她?”
母亲这几乎冷酷的平静却令得叶珅心里的委屈水涨船高。她觉得世事实在不公,也不知是为了裴筠,还是为了自己。
“难道非要骗人才行吗?”
她想活得坦荡光明,但只敢借事发问,不知该如何开口直言自己的心愿。
却见独孤氏不带迟疑地点了点头:“叶府需要男子继承,你父亲在朝中也要有帮手,家业不能在你身上断掉。”她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也忘了她原本的模样:“你必须是叶家的家主。”
母女间的对话在叶珅的沉默下终止。
叶珅带着沉郁的心情,独孤氏房间里退了出来。她迈着快步,想要走远一些,等走到昏暗的庭院中,又放慢了步子。
这时念及卫璃攸曾向她描述过王府四面高墙带来的压抑,她才真正体会到卫璃攸的心境。
可她分明可以自由离开府邸,却仍觉得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是少爷!”
不远处传来呼唤声。
叶珅抬眼看去,正是她派去伺候裴筠的婢女鹃儿。这鹃儿成天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她便挑了这么个快言快语的陪裴筠说话解闷。
裴筠也在旁边,随着那声呼唤,怔怔地看向她。
*
裴筠从独孤氏房中离开后,并未回到自己屋中。她在庭院里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鹃儿跟在后头,冷得直哆嗦,一面朝手掌哈气一面搓手。
鹃儿跟着裴筠绕着院子转快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裴小姐,这天寒地冻的,当心冻着,咱们还是先回屋罢。”
裴筠却不搭理她,兀自找了墩石凳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东廊的方向发怔。过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听说你家公子同郡主是表兄妹,自小一块长大,关系十分亲厚。”
婢女茫然地点了点头:“过去夫人常带着少爷去看望郡主,偶尔还会接郡主来府上小住两天。后来两个人都大了,要顾忌男女大防,联络才少了些。”
裴筠又问:“你可曾见过郡主?生得是何模样?”
鹃儿想了想,答道:“奴婢来府里时间不长,自然没见过郡主。曾听其他人说过,郡主的母亲和夫人是亲姊妹,郡主长得像独孤王妃,与夫人也有几分相似。我家夫人既生得如此美貌,想来郡主也是一个大美人。不过也有人说,郡主和少爷更像一点。”
“和叶公子相像……”裴筠喃喃自语,脑中已不由开始勾勒起郡主的容貌。
她曾在近处细细打量过叶珅,那时便觉得叶珅五官生得精致秀美,轮廓也较寻常男子柔和许多,确是有几分女,平日说话举止也斯文端秀。
如今听说郡主和他相似,便想着叶珅若换上女装,挽上发髻,点上红妆该是甚么模样。
鹃儿见裴筠一会儿抿唇微笑,一会儿柳眉倒蹙,心中迷惑不解。
说起璃攸郡主,就不禁让人联想起她与百里家的姻缘。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就这么有缘无分,着实令人唏嘘。那婢女此时也想起这事,不由叹息:“只可惜了郡主和百里将军……”
裴筠闻言一愣,说道:“我听说郡主同百里家的婚约解除了,也不知这未来郡马又会落到谁头上…”
鹃儿本就冷得脑袋转不过弯,裴小姐的话又说得不着边际,越发让她摸不着头绪,心道:“蓥王府郡主的婚事,我一个叶家的小丫鬟哪里晓得。”
不等她答话,就听着裴筠自说自话:“你说,会不会是叶公子?”
她这回终于明白了裴筠的心思,可不知该如何作答,吭吭巴巴地道不出个所以然。恰好叶珅刚从独孤氏房中出来,正要路过庭院,被她余光扫到。那鹃儿拽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唤了声“少爷”,把人给引了过来。
叶珅见裴筠还这时在院中,不禁有些讶异:“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外头天冷,当心风寒。”
裴筠站起身,说道:“我原是有些话想当面同公子说,可平日里又难得见上一面,便在此处等候公子。”
叶珅道:“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话改日再说罢。”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我就问公子一句话。”裴筠朝她唤道:“公子若是厌恶我直说便是,我也不是不知自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