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羽早料到她前头铺垫许多,必有所图,因应道:“郡主请讲。”
“百里父子虽有罪,但叛乱者皆已伏法。余下的不过是弱质女眷,或是未曾涉罪的远亲。”卫璃攸道:“我想请你为百里家族人求情,请父王从轻发落。”
独孤羽“啪”地一声搁下茶杯,面色深沉,厉声说道:“郡主让我为百里家请命从宽,若只是为了您的那点旧情,就不必多费口舌。当年打压独孤家的也有百里一份,百里亮虽非主谋,但若要我帮忙说话,也于情理不合。”
卫璃攸似乎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不急不徐从容说道:“我与百里叡是曾有过婚约,也是自小旧相识,若要我丝毫不念旧情,未免太过凉薄。可我劝你为百里家求情,却不全然为了私心,也是为了独孤家。”
独孤羽双唇抿成一道严肃的直线,眼中怒意未消,“愿闻其详。”
“百里亮一死,其直辖的部曲已解散大半,但他曾经统管的北境神武营尤在,兵权归于谁手还悬而未决,贾聪绝对不会拱手让人,如今能同他手下的武将相争的只有你一人。”
独孤羽自心里自然清楚,若想取得兵权少不了与贾家一争,因问道:“我为百里家说情,与兵权何关?”
“欲取兵权,须先得人心。你空有一身军功,在朝中根基未稳,簇拥者也不多。如今朝上军中都不乏过去与百里亮交往密切的官员与旧部,贾聪屠完百里,接着便会打压百里旧部。这个关头你若能站出来为百里家说话,无异于间接施恩于他们,这些百里旧部怎会不感恩于你?若能与之交善,于你日后接管兵权,大有益处。”
独孤羽听到这里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安静等着卫璃攸后话。
“你若为百里家求父王开恩,以父王的性子多半会在殿上骂你几句,却不会真的责罚你。既是因为你平叛有功,又是大将之才,处罚你恐遭非议。再者,也是因为你与百里家并无深交,反而曾有过节。他自然晓得,你为百里请命讨不到半点好处,还可能惹祸上身。此举看起来为仁为义但绝非为私,你在他心中,便与那些趋炎附势、拉帮结派的庸臣大不相同。”
卫璃攸见他眼中已无之前愤慨,只专心听她所言,便继续说道:“最根本的还是在于,急着将百里家满门屠尽的是贾家,并非父王的意思。只是他近些年在政务上有些乏力懈怠,重要的事统统交给世子和几个属臣打点。可百里亮一死,洛殷城里的势力便已失衡,加上世子与王妃,朝中几乎是贾家独大,父王再怎么不管事,但也怕逼宫造反,怎会不有所忌惮。这时若有人能够助他逆着贾聪的心意,对百里家族人从宽处置,既体现他仁慈,顾惜百里家昔日功劳与旧情,还能借机敲打群臣认清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公。”
原本听到卫璃攸提及“神武营”,独孤羽便倍感诧异。这时听完她一番言说,越发觉得郡主眼界、谋略并非寻常人能及,心中赞叹之余,不禁生出几分忌惮。
独孤羽细细看着卫璃攸,说道:“想不到郡主久居深闺中,还能洞悉朝政。”
“我一个女子哪里懂得什么,若阿羽当真觉得我说得有几分道理,那也不是我的本事。”卫璃攸笑了笑,“江从景江大人在我幼时曾做过我几年老师,后来三哥私底下也会时不时与我说道一些政事,所以我方才所说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江从景早年曾是蓥王麾下的谋士,之后为了躲避纷争便辞官归隐。至于卫琰,独孤羽自然知道其谋略城府。卫璃攸既然与这二人都交往匪浅,平日耳濡目染,能够知道些政事也不奇怪。
他转念一想,又心觉不妥,皱眉道:“若朝堂上贾聪一党执意不肯让步,我担心大王也抵不过群臣施压。”
“你站出来为百里求情,这是反常之举。以贾聪那老狐狸多疑多虑的性格,必然不会当场妄动,大抵会先劝父王三思,日后再做商议。等他自己琢磨透彻了,才会有所行动。”卫璃攸道:“而之后他多半是会妥协的,说不准还会跟你一块为百里家求情。”
独孤羽听得一头雾水,不甚明白:“何出此言?”
卫璃攸不直接作答,而是反问他道:“如今朝邑驻将虚空,边防战事吃紧,眼下贾家既要笼络人心,如有机会,你说他最想笼络的该是何人?”
独孤羽心领神会,频频点头。思忖下,又觉得美中不足:“可惜三公子得了场疯病,不然兵权之争定能十拿九稳。”
卫璃攸笑道:“等到你上疏之时,我猜三哥的病也快要好了。若非三哥提点,我也不会在这时候引你过来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