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沐烟一时哑然,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温温笑着,说道:“那你先好生歇着,我在门外侯着便是。”她只当商翠缕因痛失腹子,这段时间心中郁结烦闷,性子才会变得阴晴不定,因此也不愿与之较劲。
不等她退出卧房,榻上的人忽然叫嚷起来:“你走远些才好!走了便永远都别来我房里!”
分明事事顺着对方,却不想还是触到了这姑奶奶的逆鳞。
柳沐烟转回去坐到榻边,见商翠缕扭着脸不正眼瞧她,便轻轻捏了捏对方手心,柔着嗓说:“我不走,哪儿都不去。”
商翠缕紧抿着唇,眼睛里夹怨带怒地死死盯着柳沐烟,却再没有说出什么狠话来。
柳沐烟伸手捋顺她鬓边乱发,见对方并未避开,便接着说道:“我晓得你近日烦闷,心里装了许多事却不曾说出来。”
商翠缕眼角却蓦地淌出几滴眼泪,落在她的指尖。
柳沐烟心口堵得生疼,不知该如何宽慰她才好。
这些天商翠缕时常莫名落泪,总躺着发呆,有时与她说话,也像没听着似的不搭理人,哪里还有过去半分明媚张扬。
只见商翠缕忽然又直直看着床顶出神,半晌不曾说话。
柳沐烟见她这副光景,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可面上却露不得惊,强作平静,如常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叫絮儿先备着。”
商翠缕不应话,又呆愣片刻,才从嘴里蹦出一句:“我不想要孩子。”
这类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柳沐烟近来已习以为常。她用哄小孩的语气顺着商翠缕的话问:“不想要孩子,那想要什么?”
岂料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似在商翠缕心头划开了道伤口,让藏在里头的凄楚悲凉随着眼泪尽数涌现出来。
看着面前泪如泉涌的人,柳沐烟连声道歉,急忙为她拭去眼泪:“是我错了,不该问你这些有的没的。你若不想说便不说,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不想商翠缕的眼泪却越来越多,似乎再也流不完:“你问我想要什么,可让我该如何回答。”
“不知怎么回答,那我们就不说了,怪我口不择言。”柳沐烟内疚不已,她明知翠缕近来心思极为敏感多愁,直恨自己多嘴多舌又引出对方许多伤感来。既心疼翠缕,又不知如何抚慰,此时更觉得欲哭无泪。
正当她不知所措,商翠缕已渐渐收起眼泪,握住她的手道:“你不必自责,是我太爱胡思乱想,才总是莫名哭起来。”
她见商翠缕冲她笑着,心里反更不好过。不知怎的,她忽然害怕得厉害,生怕对方会突然消失,倾身过去紧紧抱住眼前的人。
商翠缕由她抱着,身体依偎在温热的怀抱中似乎也恢复了一点气力。她轻轻合上眼,慢慢说道:”被世子买进王府时,我总巴望着能得到世子宠幸,若能当个小妾那是最好的。你来之后,我还怕世子喜欢你胜过我,心里对你总有防备,这些你可晓得?“
柳沐烟道:“既然提防我,怎么还要护着我替我出头?”
“谁叫沐烟生得柔弱可人,我见犹怜。”
柳沐烟知是句玩笑话,不禁轻声笑道:“几时学着咬文嚼字了?”
“还不是和姑娘学的。”商翠缕笑着,目光飘忽,似迷失在留不住的某处记忆当中:“后来搬进了栖云阁,虽成天见不着世子,反倒比之前开怀自在许多。可那时候不知满足,总在想几时也能睡上松软的床榻,穿戴上像同郡主身上一般漂亮的衣裳首饰。再后来到了这里,常觉得一个人孤单,直盼着你要是能陪在身边就好了。”
柳沐烟听她叙说往事,觉得眼睛发涩喉咙生堵。许多话涌上唇舌却难以倾吐,只单单说了一句:“这些如今你都有了。”
商翠缕笑叹一声:“是啊,这些我都有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锦衣玉食,恩宠加身,还有何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