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卫璃攸行至翠羽轩门前便听见院中传来曲乐之声,嘤嘤哭号参合其中,显出一派嘈杂纷扰。因商翠缕并无亲眷,这些人多半是崟王指派在灵前哭丧的奴仆或伶人,更有些人与商翠缕生前并无交际,又哪里来得许多真情实意的悲情。因此听到哭喊凄厉,却未见其中十分悲恸。
卫璃攸同随行的卧雪迈入院中,见崟王、世子及卫琰皆在场中。崟王面带哀色,左右常有禁卫贴身守备,非亲人难以近身。卫璃攸逐一问候过后,便至商夫人灵前行吊唁之礼。
许是谁人前夜受凉,哭丧人群间竟突兀地传来连连几声喷嚏。惹得崟王的横眉竖目,指着众人勃然喝道:“谁人放肆无礼!”
曲乐哭号声骤停,众人伏地跪下,皆不敢擅举妄言。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不等崟王揪出那败兴之人问罪,忽闻泠泠琴音婉婉歌声自远处传来。
“是何人在这附近抚琴唱曲?”崟王被那乐曲声所吸引,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应答。唯有卫琰上前应道:“似乎从翠羽轩偏院传来的。”
崟王皱眉道:“既是翠羽轩的人,难道不晓得正是夫人丧期。孤倒要瞧瞧,是谁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说罢循着歌声挪动步子,众人亦熙熙攘攘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便来到偏院。只见一女子身着缟冠素衣,正坐于偏院小亭里弹奏。
先前才嚷嚷着要与人问罪,崟王这时却停下脚步,似乎是不想打搅奏乐之人。
“啊,是沐烟姐姐!”人群里,絮儿忽然小声嘀咕了句。崟王专心聆乐,边细细打量凉亭中的女子,并未留意旁人在说什么。
那女子嗓音歌技虽比不上商夫人,然琴音戚戚入耳勾人哀思,那歌声凄凉钻入心扉,似要将人唱得肝肠寸断才罢休。听者伫立良久,闻之生悲,不少人被惹得眼眶湿润,提袖拭目。
等到女子将曲唱完,崟王抬手示意众人留步,只身走上前去,出声问道:“你是何人,何故在翠羽轩奏乐?”
柳沐烟起身拜道:“奴婢是翠羽轩的婢女,本是想以一首夫人生前唱过曲子相赠,悼念夫人,不想惊扰了大王,还请大王恕罪。”
崟王负手俯视其人,上前几步问道:“为何见到孤,也不停下拜见?”
那女子深深躬下腰身,双手交叠跪拜道:“是奴婢失了礼数,还请大王责罚。”她腰细如柳,似乎不经一折,举手投足尽显纤细委婉之姿。
崟王见她跪礼周全,言谈举止不卑不亢甚是端雅,一改厉色出声笑道:“你明知会冒犯孤而获罪,仍不愿中断弹奏,只为悼怀主人,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忠仆,孤又怎会责罚于你。”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孤看你精通琴曲,倒不像是府中一般婢子。”
卫昶在旁侧静观许久,见崟王一双眼睛直直钉在柳沐烟身上,便想着顺水推舟讨父亲欢心,出来说道:“此女子名为柳沐烟,原是我安置在清韵轩的女伶。后因清韵轩被拆,便将她们暂置到郡主的栖云阁里。再往后,她就随商夫人一同来了这翠羽轩。”
崟王侧目看了卫昶一眼,笑道:“呵,说来这还是你的人了。”
卫昶俯首道:“她既跟在商夫人身边,便是翠羽轩的人。”
卫璃攸这时也看出崟王的心思,心想若柳沐烟能得父王欢心是再好不过,世子既能讨好卖乖,就不必让红绡趟这浑水。遂也出言说道:“沐烟姑娘确实在栖云阁暂住过些时日,昔时她与商夫人相交甚笃,情同姊妹。所以商夫人走后,便将她也一并带在身边。”
崟王听说此女来历,眼中笑意更浓,眼角纹路因笑容堆叠起来:“你既是夫人旧友,在院中抚琴悼怀也情有可原。先起来说话。”
近年来崟王的眼疾愈发严重,眼看着女子抬起头却瞧不清对方容貌,便唤道:“你走近些过来。”
面前女子迈着莲步款款而来,虽看不清容貌,只从身姿仪态便知是位清丽佳人。崟王不禁感叹,他往日进出翠羽轩频繁,怎么从未留意到院中还有如此一位妙人儿。再仔细回想,依稀记得商夫人身边确实有个名唤“沐烟”的婢女,只不过每次看望商夫人,那女子从不在内屋久待,来去匆匆,行路说话都是低头垂目,难怪自己未曾留意。
遐想之际,未等他看清那女子容貌,一道凌厉光亮先迎面而至。
“大王小心!”
一支冷箭从斜前方疾射向崟王胸口。可崟王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猛地一偏躲过要害,那箭只射中他的肩头。
“保护大王!”
同时又有一箭朝他后心射去,眼见躲闪不及,离他最近的卫琰倾身扑上前去将其推开,自己却不慎被箭矢擦伤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