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轩遭刺当日,卫琰眼观六路,诸人神情百态皆看得清楚分明。混乱时周遭惊呼哀求不止,竟有一婢女,危机关头既不惊呼救命,也不抱头啼哭,倒是镇定从容得很。
“姑娘定力了得,若是普通女子方才只怕已高呼救命,但若换成寻常武夫,庄淙一番试探下,必已出手相搏。”卫琰笑道:“不过姑娘还请放心,我既欣赏姑娘身手胆识,哪里会加害于你。”
柳沐烟渐渐收起哭声,怯怯地抬起眼看着卫琰:“三公子高看了奴婢,奴婢哪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小聪明。”
卫琰晓得她是故意混淆,佯装怯懦之态,只想听她如何辩解,因笑道:“说来听听。”
柳沐烟咽了咽喉咙,重新低下眉眼,说道:“或许公子也晓得,奴婢是洛大人引荐给世子,又被世子带进来,若被冤枉了,坏的是世子的名声。奴婢不过想着,即便是三公子您也不敢随便冤枉世子清白,想来不过是要吓唬奴婢,奴婢若将事情闹大,引人前来,这才是自寻死路。”
话完,对方竟没有回应,半天才蓦地听见一声轻笑。柳沐烟抬起头,只见卫琰俯下身在她耳旁轻声笑道:“随机应变,处事不惊,祁王选的人果真不错。”
卫琰说着扶她起来,拦住她的腰身拉到身边。此时若有人瞧见,也只当三公子风流,夜里与婢女调情。
卫琰说道:“姑娘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只是有些事想说给姑娘听听。我之前去祁地做说客,除了请援之外,也顺便打探了点其他事情。比如望月楼无故走水,两个被烧死的伙夫都曾在祁地住过些时日,直至事发几年前才举家前来洛殷城。此外,你可知我还打听到了甚么有意思的事?”
见她沉默不言,卫琰继续说道:“听说祁王暗中豢养着一支死侍,安插在各诸侯封地,这些人相互之间未必认识,行动时多以鹡鸰鸟啼声为暗号接头。最妙的是,这些刺客细作之间,竟不乏貌美女子。都以为女子性弱力薄,这才最难叫人起疑。”
听出对方的刻意引导,柳沐烟却故作挣扎,想将对方推开,卫琰却死死揽着她不放。她既不能强用力,只好弱声哀求道:“公子还请自重,若叫人瞧见,传到世子耳中,只怕会怪罪奴婢。”
卫琰并不理会她,手已探往她袖管处紧紧握住,似碰到什么东西,又自顾自笑道:“我既已识破你身份,却不拿你问罪,想必你能懂得我的意思。眼下有个机会能助你成事,你应则事成,不应则身死,并无选择。”怀里的人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他却置之不理:“你是个聪明人,仔细想想如今时局,便能明白我的意图。”
柳沐烟眼泪又流了下来,嘴唇颤颤地说道:“奴婢当真不知公子所指何事,只求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往后让奴婢做牛做马都悉听尊便。”
“好一个‘悉听尊便’。”卫琰笑了声,终撒开手放开她去。
柳沐烟连忙跪在地上,低声哭泣不止。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再无旁人知晓。”卫琰看了庄淙一眼,说道:“至于庄淙也是自己人,你无须担心。往后我自有安排,到时候你自然晓得该怎么办。”
第88章弦惊(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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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琰撂下话后便转身离去,一句多的话也没有,好像已认定柳沐烟接受了他自说自话的安排。
柳沐烟抹去虚挂在脸颊上的泪珠,目光冷冷盯着对方的背影。死灰般的心思忽然活泛起来,无处宣泄的悲与恨亦寻到了出口。
自此,她又开始数着日子过活。不久前商翠缕病重时,她只想把日子拉得长些,这时却恨不能一刀将时日斩断,直取尽头。
三公子并未让她久等。未过两日就来东来阁找世子商谈,说是为着筹划崟王寿宴一事,想借柳沐烟在席上奏乐助兴。
卫昶想起那日在翠羽轩崟王看着柳沐烟时眼里的意味。他既能想到,老三定也瞧出了苗头,起了借花献佛的心思。
可人是他的人,何不由他自己来献。
于是道:“父王寿宴上奏曲,可含糊不得,我也懂些音律,该由我亲自调教才好。”
卫琰露出堂皇的神色,不知措地愣了愣。表情僵持半晌,才勉勉强强点头应承。
尔后,世子忙不迭地找来柳沐烟商量此事,令她好生准备,还特令工匠为她专门打造了一把新琴。
这日柳沐烟正在东来阁旁小园练琴。她低头翻着曲谱,不必抬眼,就从脚步声中辨认出走到自己身旁的人是谁。那人不说话,来意却心知肚明。
“这把琴姑娘可用得合手?”庄淙站了半晌才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