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火似乎也从她眼中看出了戒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往后退后几步,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我我这就、这就出去。”离开时又回头嘱咐道:“我在隔壁那、那间屋里。姑娘若有——有吩咐,尽管来找我。”
等屋中再无其他人,红绡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她不想以过多恶意揣测旁人,可眼前境况并不允许她再疏忽。
她提着脚步走到门前,确认门已关严,才着手为卫璃攸更换衣物。她轻轻擦拭对方的脸,小心地避开脸上的肿痕,怕弄痛对方。等褪下破损的衣物,瞧见卫璃攸身上的淤青与擦伤,又险些落下眼泪。她抬起手背擦过眼角,即使无人目睹,她也不愿放任脆弱蔓延。
等将一切打理妥善,红绡又如同过往许多日夜里那般守在床榻边,等待着卫璃攸醒来。她身上也受了些伤,可身体的疼痛这时显得格外无足轻重,似乎不值得她的丝毫挂怀。
屋里只有一盏烛灯亮着光,令四周显得有些昏暗。红烛燃火,淌下血泪,再将泪滴堆砌成狰狞怪异的形状,凝结在锈迹斑斑的灯台上。
她怕错过卫璃攸醒来,不肯放任自己睡去,想强打起精神多撑一会儿。可意识并不如预想中的安静乖巧——近日种种遭遇,无一不在脑中回溯。加之疲惫如山覆顶,再是严防死守,终抵不过积压已久的悲苦自四面八方涌来。于是眼睛也不再负隅顽抗,泪水暴雨般坠下,沾湿了衣衫袖口。
她哭得极其克制,大多时候只在流泪,实在忍不住时才会低声抽泣。
她登时意识到这凄凉的始源,也早该明白有些矛盾是无从开解的——离了崟王府的四面高墙,她们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安身之处。曾经困缚住卫璃攸的铁笼,也正是庇护她的城池。而她又与自己不一样,从未在泥沟间滚爬,也承受不住一朝自云端跌落地下。
卫璃攸醒来已是傍晚,自然也错过了红绡的眼泪。
“红绡、红绡!”卫璃攸口中唤着她的名字,似乎刚从噩梦中惊醒。她睁大的眼睛里含着泪花,神色惶恐地拽住红绡的手。
红绡急忙回握住她的手:“别怕,我在这里。”
“你可有被伤到?我们现在何处?方才那群恶人可有为难你?他们是不是还在周围?”卫璃攸慌乱颤抖的声音里染着哭腔。
面对着对方一连串发问,红绡面上保持着从容:“别怕,我们没事了。此处十分安全,你先莫要慌张。”
“可是之前那些人——”卫璃攸说了一半忽然咳了起来,红绡立刻将手边早已备好的清水取来给她服下。
“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先莫要去想。”红绡轻轻抚着她的背,说道:“我会同你解释事情始末,眼下你须好生休息,我才能安心。”
卫璃攸饮下水,稍稍镇定下来,却仍觉得头脑昏胀,头疼得几欲裂开。犹记得之前的危险境遇,她心有尚有余悸。可眼下红绡却表现得格外淡定从然,好似无事发生,才更令人生疑。
“你什么都不同我说,又叫我如何安心?”卫璃攸执拗地看着红绡的眼睛。
红绡知道自己若不说些什么,对方不会善罢甘休。无可奈何下,只好挑着重点,将王仲火如何将她们救下告知于她。至于其中的细枝末节、自己所思所虑,大多略去,也怕惹人多虑。
“你是说三年前我们救下的那个小结巴,便是这王仲火?”卫璃攸不禁感慨:“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我也是瞧见他头上那块疤,加上他说话时有些口吃,才联想起当初遇见的那人。”
“幸亏你记得此人。”
红绡笑道:“是多亏我们郡主萨心肠,若非当初曾施恩于他,此人也未必愿意相助。”
“我还记得,当初你明里暗里地说我多管闲事。”
“是我当日目光短浅,郡主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人失言。”
卫璃攸被她逗笑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取笑我。”
红绡一直将话题往别处引,是想让卫璃攸暂时放下烦恼。岂料对方表情才刚缓和一些,又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也不知这王仲火是否信得过,若说他单纯只为报恩,也不能全信。可即便得他相助,我们能躲得过一时,终究还困在城中,之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明天天亮,我再去求那王仲火帮忙。之前听其旁人与他交谈,此人似乎有些门道,说不定能有办法送我们出城,大不了再给他些钱财。”可离开洛殷之后又该何去何从,红绡也没了主意。卫璃攸曾说过想去越临城投奔她的老师江大人。但越临城离洛殷城有千里之遥,此间长途劳顿,也不知卫璃攸该如何能够撑得住。这些担忧,红绡未曾与卫璃攸言说,怕说出来只会给她多添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