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昏沉欲睡之时,枕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吟声,红绡凑拢过去,见卫璃攸眉头紧锁,嘴里不知含糊念叨着什么。
以为对方又被噩梦魇住,红绡唤了几声”璃攸”却无回应,又轻轻推了推她,发现她身子烫得吓人。心知卫璃攸大抵是烧了起来,一时间没了头绪,急忙起身去隔壁寻那王仲火。
王仲火这日也不知是尚未入睡,还是睡得较浅,几声叩门声落,便起身开了门。见曲红绡声色惶然,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家主人身子烫得厉害,应是发烧了。”红绡一面解释,一面带他到房里。榻上卫璃攸紧裹薄被,额上冒着汗,身子却不住发抖。这时卫璃攸昏昏沉沉地醒转过来,虚张的眼里涣散无神,对红绡道:“红绡,我难受得很…喉咙也疼得厉害…”
原是卫璃攸本就体虚多病,加之近日疲惫缠身,疏于保养,一时病来如山倒。
“不怕,我在这里。”红绡连忙上前搂住她,倒水给她服下:“先喝些水…一会儿服了药,烧退了就会没事了。”殊不知她心里正慌张得没了主意。眼下不比在王府中,卫璃攸凡有个头痛脑热都能随时召唤医官,随身又无药材,若卫璃攸真生了什么大病,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若是在王府就好了。
红绡心中懊悔不已,退却的想法不觉再次露出头角。
“傻红绡,这里哪里有药。”卫璃攸倒并未烧糊涂,虚弱地笑了笑:“不过这也无妨,我睡一会儿大抵就没事了。”
另一头王仲火话不多问,已打了盆凉水过来,将毛巾沾湿了递给红绡:“先给她、她退热。”红绡道了声谢,怀里的卫璃攸这时亦抬起眼看向他:“你就是王仲火吧。”
“是、是我。”
“我听说了,是你救了我们。”卫璃攸笑着:“说来也算是一场缘分,这回实在是多谢了。”
“是小人应该做的。”那王仲火磕磕巴巴地说道:“应当报、报恩。”
“王仲火”卫璃攸头昏脑涨,开始说起糊话:“怎么叫了这个名字?”红绡知她是烧昏了头才口不择言,苦笑道:“人家爷娘取的名,自有其中的道理。”
王仲火对着曲红绡时态度尚且一般,可面对卫璃攸,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十分恭敬。他老老实实地答道:“小人、小人生于夏季,又是午、午时出生,都属火、火相,家中排行老二,所以取了、取了这名字。”
“原来如此,”卫璃攸笑道:“若被我三哥晓得,怕是得逼着你改名了。”之后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什么,眼睛缓缓合上,不多时又昏睡过去。
王仲火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只愣愣听着,直至她不再发话,才对红绡说道:“你先照顾她若有、有事随时唤我。”便退出门去。
曲红绡为她擦拭身子,可转眼人又出了一身汗,面颊烧得发红,身体也时不时打着寒战。待到清晨时分也不见卫璃攸退下热,反倒烧得比前夜更厉害些。红绡喊她名字也只是嘟哝着回应,说不出清晰的话来。
这时王仲火亦早起送来餐食,开门便瞧见曲红绡双目通红,呆坐在榻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忙问:“可是烧还未退?”
红绡深吸一口气,兜住眼泪不叫外人瞧见:“比晚上更厉害些,我怕再熬下去——”
王仲火连声安慰:“先莫要着急,我们带、带她去城、城城里找大夫,瞧病。”
卫璃攸迷糊中听见他们的对话,如惊弓之鸟,猛然睁开眼,慌张叫道:“不可以出去,红绡,你不要带我回去!”说着不住地闷咳起来。
“好、好,我们不出去!”曲红绡见她反应如此强烈,连忙上前抱住她,安抚道:“只是去城里抓些药,你服下便能好了。你别胡思乱想,我们哪里也不会去。”
“我会快些好起来你不要送我回去”压抑许久的情绪似乎专挑在脆弱时刻一瞬爆发,卫璃攸窝在她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眼泪打湿衣衫的同时似也浸透了对方心肺。
许多心思即便缄口不提,相知之人亦能从彼此言语神态中窥伺一二。
掩藏的心思被人洞悉,红绡这时觉得自己像个被人识破的骗徒,只懊悔自己为何会露出破绽。
“不知有没有纸笔,我写几副药给你,劳烦你跑一趟了。”红绡晓得自己是走不开的,只好嘱托王仲火帮忙。
要知伏鼠巷里的人大多目不识丁,平日又哪里有钱去买些用不上的纸笔。王仲火摇摇头道:“没有纸笔,但——但是我记性好,你可以,说给我。我记得住。”红绡只好将平日府中医官常开的退热药方报给他听,反复说了几遍,又让他重述一遍,一字不差,才放下心来。临走前,红绡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他道:“我信得过你,我家主人安危全系在你手上。”她未必真心相信对方,可眼下关头由不得她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