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家那姑娘在旁,不便多说。她如今应少思少忧,我怕说了甚么惹她多心。“悦娘扯了扯红绡,示意她到一旁说话。红绡便抱着衣服随她过去。
“你们想要出城去?”悦娘直言。
瞧着红绡脸上此刻的神情,心下已了然如镜。
这件事曲红绡从未同王仲火以外的人说过,不知悦娘如何得知。红绡收敛起脸上的诧异,强作镇定:“又是从何处道听途说来的?”
“何须听别人讲,姐姐有识人心思的本领。”悦娘嗤笑了声,说:“你们去何处到底是与我无关,我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念着萍水相逢一场,不想你们日后吃了大亏。先不说这会儿你们出不出得去,就是出去了,你们两个姑娘家该如何生存?外头兵荒马乱,又有匪帮作乱,可不是有钱就能成的。”
她一番话说得恳切,红绡却始终缄默无言,似有心事在怀。悦娘晓得这姑娘瞧着冷淡,实是事事思量得极深,因怕平添对方误会,只好解释道:“你也别瞎琢磨,昨日仲火让我之后不必再来,我顺着这话的意思大抵也能猜出来一些——你家那妹子的弱体病身怕是不耗个十天半月多半好不全。既不是仲火急着赶你们走,这姑娘待我态度也算亲和,只能是你们自己想要离开。”
红绡道:“即便是我们想要离开此地,也未必是要出城。”
“能躲进伏鼠巷的人,怕是城里已不好待,要走也就只能离开洛殷城了。”悦娘狡黠地眨了眨眼,笑道:“可你们莫要小瞧了外头的世道,要记得外头总不会比洛殷城要安全,甚至还比不上这鼠窝。”
“多谢悦娘提点。可人各有命,各自该有各自的去路。”红绡神情淡然地看着悦娘。要知她早将往后的波折险阻在心里捋过一遍,可再是艰难也必须迈出这一步。
悦娘见对方大抵是听不进自己的话,也不想自讨没趣:“话说到这份上,听不听全看你们自己。”她将这番话说出来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也对得起那病弱姑娘对自己的回馈。
苦费她一片好心,却被当作耳旁风,因而心里多少存着些不悦。悦娘并不想刻意讨好谁,只是瞧着那病丫头,便偶尔想起些许沉甸甸的过往。至于钱财,本就是她应得的,毕竟她救活了一条人命。
红绡忽然冒出句不沾边的话来:“王仲火应是个靠得住的人。”
悦娘听懂了她话里的问题,顿时明白了这姑娘对王仲火的猜疑。留着心眼不是坏事,毕竟这里确实没有人值得完全信赖。
“你可是问对人了——关于仲火啊,”悦娘嘴边浮着意味不明的笑:“他生得敦厚,说话又是那个样子,教人容易当他是个老实没心眼的。可只有和他相熟的人才知道,他的这颗心怕是长得跟马蜂窝似的,处处都是心眼,从不干吃亏赔本的买卖。他花了大力气去治那姑娘,又鞍前马后的照顾你们,可不会光顾着做好人行善的,你们俩可得长点心。”
红绡言道:“我们给了他足够的钱财,他并不吃亏。”
“能让仲火卖力,钱是一方面,可如今钱已不是他最在乎的。他虽算不上富贵,可早就不缺钱使。”
红绡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哟,你们果然是旧识。”悦娘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可是巧了,要说恩情——姐姐我当年对他的恩情也不小,怎么不见他来报我。怎么着,报恩也专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来报。”
“你说他在乎的并非钱财,那他在乎的是甚么?”红绡继续追问。
“是我们这种人拿钱也买不来的东西。”悦娘目光幽幽地望向暗淡的夜幕,目光所视之处不见星辰:“我们这些人尚不如为奴为婢的贱民,死了都没人管。往小处说,他想要个正正经经的能在洛殷城里生根立足的身份,往大了说,他是想趁着这乌糟糟的世道做点大事,盼着一飞冲天。”
“这些话是他对你说的?”
“无须他说,我自个就能瞧得见听得出。”悦娘指尖点了点胸口:“这便是姐姐的本事。”
这番话令红绡又陷入沉思。本就不甚扎实的信任变得摇摇欲坠。
“王仲火说,他会护我们周全。”红绡仍想从旁人口中探得一丝确定。
“那或许是真话,”悦娘抿着唇,脸颊上的疤痕扭曲如弦月,似也听出来对方想要寻求安慰的本意。她说的话并非言不由衷,却带着几分保留:“无论你们过去是何种身份,在这儿都由他做主,他犯不着诓骗你们。”
悦娘心里明白,那病丫头出手阔绰,再看她二人气质谈吐,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