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还擦着汗,几乎喘不匀气,燕关雪忙招呼他在树下坐着,然后才问:“田里的事忙完了?怎么就到这里来?”
“哪能忙完呢,是我媳妇儿催的……”
“诶?这怎么说?”
他憨厚笑着:“也没什么,缺钱呗。”
“我记得你们家是佃户,但也没欠地主的粮啊……”
“不是那事儿,你知道,老爷地多,他家又在别的县,就算欠了,也不会立时就来催。哎,说出来不怕你们宽裕人家笑话,还都是成亲那会儿欠下的东西……”
“当时办得很热闹?”
“正好相反呢……我家原本就没家底,我说自己多挣点钱再成亲吧,年纪摆在那里,又遭笑话,所以办得仓促。到现在用的都是祖上用过的那套桌椅摆设,这好几年,又坏掉不少,总得换了。别的倒算了,屋漏总得换点新瓦去补吧。
“嗨,我媳妇儿也是厉害,寻常妇道人家,哪有能一个人挡下地里活计的?要不是她硬推我出来,我怎么敢这会儿不下地呢。所幸就这一两月,我又说不过她,只能多搬点儿,回去也给家里添点好东西,说不定能讨她开心呢。”
“这怎么好……你们虽年轻,力气也不是这样用的啊……老了腿脚总得疼的……”燕关雪碎碎念着,突然发觉自己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意识到这话,已经对很多人说过了……
那小伙子似乎还没从方才的劳动里缓过气力,接着叹道:“也就我们年轻啊,谁还能做呢……哦,我刚就想问呢,阿姐不是来找我的吧?是要找老板订砖?”
燕关雪忙回过神,想着正事要紧,应道:“是了是了,他人怎么不在?说起来我们也和你家一样呢,要整饬起来些。租的那屋子也不能住一辈子,正好这些年攒了点本钱,就在河东边买了块小地方,想先建个单间屋,哦,这事办成前别告诉你清阿姐,她肯定要说我铺张……砖瓦是都要,可要多少还没算明白,原本想问问你们老板,总遇不上他人。”
那小伙子一拍手道:“这不难,燕阿姐要信得过我,这事我熟,我跟老板说就是,说不定还能给你砍掉点零头呢!”
燕关雪眼中一亮,但还是赶紧道:“这可太谢谢了,就是砍价可不敢再劳烦,按外乡人的价给我算就成。”
“那怎么成,外乡人的价可说不过去,你可别把我当成吃回扣的人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
燕字回拿着根树枝,蹲在不远处的地方看蚂蚁搬家,她还一直觉得大人们讨价还价或者客套的过程太累太烦,不想多听。
她只记得,出门不久后,燕关雪就拿糖贿赂她,再三强调订砖瓦买地买家具的事,要等全办成后才能告诉清。
但就算没糖,她也知道的,那种事似乎叫“惊喜”,瞒住了,清娘娘和雪娘娘都开心,所以早就满口答应下来。
不多时,她见燕关雪带着点挫败回来,似乎并没有成功多给那小桂兄弟点钱。不过她也不懂,只是从地上起来,跟着往老木匠的门面走去。
燕关雪不禁又想起些旧事。
和那小桂兄弟的遭遇相似,燕、清这年纪,放村里这种地方,总有人要问为什么不成亲。当初灵机一动,一句“夫家都在外面做生意”给应付下来,顺手挡住了对她们额外收入来源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