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极从来也没对研究中心以外的人说起过。或许有点残酷。毕竟12岁转录清前辈的记忆那年,那个名叫“阿极”的小孩就已经脑死亡,现在这个“阿极”,已经置换过大脑,已经是一个部分意义上的复制体了……
当年手术前,研究者们当然告知过志愿者具体情况是怎样。可那个名叫“阿极”的小孩,仍然坚定地表示同意,甚至没有犹豫。
于是,研究中心的研究者已相当温柔地、甚至非理性地替她保留了从前这副身体,最后只是替换了大脑而已。
好像所有人都希望阿极还是阿极。
可阴差阳错地,偏又是因为这点不忍心,才使得这副身体至今存在病症。如果当初用于写入两人身体记忆的躯体是和大脑一样完全空白的、克隆出来的全新载体,她就不会至今对阳光敬而远之了。
当然,只是阳光而已,早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此时此地,站在这里的那个人,又有一点怀疑自己是谁。
当初那个加入“时间之海”的决定,是从前的小阿极一意孤行做下的,她只能带着当初那份念头,替那孩子好好活下去。成为带着清和阿极的份,活着的不知道是谁的一个人。
至于看向这副身体的人们眼中的,会是哪一个?她还不知道怎样去想。
或许和闻山白一样,她既希望成为这些朋友眼中一直存在着的“阿极”,也希望成为其它人眼中归来的“清”,希望所有人都不会为此感到难过……也希望自己在人海浮沉中,找到一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意义。
……
仍然是几天前,在短暂午休中的闻山白,又一次回到了那场梦。
高高的天上,悬着比现实世界更大的一轮惨白月亮。长长的永远走不完的路上,站着身形单薄的陆芊。
陆芊手里依旧握着那把滴血的匕首,地上依旧是不知道属于什么的碎尸块。
闻山白在梦里,依旧毅然决然地开着那辆车,来到陆芊身边,将她从那堆狼藉中救出来,走到一边凭空出现的公交站台长椅上坐下。
不知怎地,衣衫褴褛的陆芊突然又换上了干净的常服,空气里隐隐约约多了一份淡淡的茶香。
陆芊手里还拿着闻山白的保温杯,向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吐槽了一遍:“这茶真的太老了。”
在闻山白潜意识形成的这场浩瀚梦境里,陆芊自然不是当年刚认识她时的陆芊,也不是那个在湘北郊外,在陌生尸体前不知所措的陆芊,也不是在野猫堆里浅笑嫣然的陆芊,更不是那个不再留恋人间,说走就走的陆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