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温景撑着床榻坐起身,轻轻揽了下白璇,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心。
白璇想开口问他,嗓音却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眼眶一阵酸痛,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
白温景像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一样抱着她,和她说了自己当年如何与江湖上已作古的那些前辈遇到樨娘,又是如何中了樨娘的毒,一日日捱到了今天。
白璇抹了把眼泪,哽咽道:“爹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我?要是我早点知道……”话说到这儿,白璇却又说不出来了,白温景早点告诉她又能如何呢,已经晚了,这么多年来毒早已蔓延到四肢百骸,白温景说他在拖日子,是真的在拖了,就算现在把樨娘找来也无济于事,她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白温景接下来说的话却更让她不知所措,白温景和她说:“璇儿,其实你也无须瞒我,几年前我就知道了秦良一直在暗地里教你医术……这不算坏事,将来也总算是有一个保全自己的本事。”
白温景这样说了,只怕是早早地就替她把后路都想好了,白璇垂着头,只捏着白温景的手,收紧又放开,不多时,手心便湿漉漉的都是汗了。
白温景伸手给白璇把颊边碎发拢到耳后,又接着说:“爹爹今日找你来,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话,无论……无论将来爹爹还在不在你身边,你都得记清楚了,切不可忘。”
白璇的泪已然是止不住,她想抬头看白温景,可眼前却总是一片模糊,咫尺之间,却连他的眼神都看不清。
“保褚遂安登上皇位。”
白璇错愕地看向白温景,白温景用指尖抹了她眼角的泪,接着道:“你还记得那年冬天吗?爹爹带你去那处高崖边,和你说的话。”
白璇抽噎着点了点头,道:“我记得,烟火人间。”
“生于乱世,似乎是不幸,可也总要在这不幸里挣出些余地来。自你娘去后,我独自在临安住过一段时日,经年以来到如今,褚遂安大抵是最好的选择了。君不贤,臣不肖,治下必乱,从前你娘和我说这话,我是不信的,总觉得臣子能佐君王走正道,可后来才知道,当初不该不听她的话。”
白温景说着,神情里又流露出几分怀念和悔恨来,白璇知道他这心结怕是终此一生都无法解开了。
白璇明白他的意思,可此刻却不知为何,半点都不愿答应他,唯恐她现在应下了,白温景便再没有了牵挂。从前她每日都要见到白温景,却从来没有多留意过他的身体,就算那次在后花园偶然听到了他与秦良的话,也因为白温景有意无意地回避而疏忽了,现在想起来,心里格外酸涩。
最终她还是受不了白温景看向她的眼神而答应了,从房间出去的时候,夜风正凉,她身上的薄衫被风吹起,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泛着无尽的寒意。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仿佛一层薄霜。
第86章
白璇回去的时候白岚也还未休息,正在窗边倚着等她。
屋里烛光摇曳,平添了一丝暖意,白璇总算渐渐地回过神来。她已经经历过一次父母离开的痛苦,可这种事却并不是经历的多了,就可以习惯的。之前的那么多年,白温景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一次的开口,白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恐怕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白岚见她怏怏不乐,倒也没往别处想,只当白温景因为她们方才出去的事责怪了白璇了。
宫里如今不同往日,褚遂安此番又是因为这种原因进宫,白温景担心途中生出什么变故,就打算明日让她们扮作侍卫跟着一同前去。白岚回房前,白温景还把她单独叫过去叮嘱了一番,让她注意一些宫里的情形,倘若有变,要保褚遂安不受无妄之灾。
白岚不甚明了,只是白温景吩咐,她便打算照做了。
白岚原本还想问一句白璇怎么了,可是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似乎总有话问不出口,眼睁睁看着她吹熄了灯,这才跟着过去合衣睡下。
夜里白璇一直翻来覆去的,白岚想拉她和自己挨着睡,可白璇却没像平常一样凑过去,反倒是躲她很远,自己一个人缩在墙角里,夏夜里心衣单薄,白岚怕她受凉,就下床重新抱了一床被子,给她堵在了墙边,免得她明早醒来以后身上酸疼。
她做这些的时候白璇还是没有和她说什么,直到白岚重新躺下,她才裹着厚厚的被子从墙角翻了几个身把额头贴在了白岚后背上。
白岚没动,过了不知多久,她本以为白璇已经睡着了,却忽然听到了她极为压抑的哭声。
第二天清早醒来时,白璇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和白岚凑在一起睡了,自己蜷着身子被白岚整个圈在怀里。白岚还没有醒,只是在她醒来的时候稍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