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安就更不会去劝他什么,他倒是巴不得皇帝在这样的酷热季节,把自己闷在一个蒸笼里,也许他还愿意亲手在那窗上封上一颗钉子,也算是多年以来,父子一场。
寝殿里只留了几个宫女侍奉,褚遂安进去后便将那几个宫女挥手屏退了。
皇帝昏沉间听到有人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便强撑着睁开眼睛去看,微弱烛火下他的眼珠都是浑黄的,显出颓然老态。
褚遂安在他床榻前跪下,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皇帝时的情形。他的亲娘是宫中地位最卑贱的宫女,却因为相貌出众被皇帝无意中发现,只是一朝恩宠,换来的却是到死都没能离开的冷宫。在这深宫里,毫无权势地位,稍不留心,就被其他的妃嫔扣上了无数莫须有的罪名。即便是后来她在冷宫中生下了皇子,也没能改变她的命运。
褚遂安几乎是在冷宫中长大的,冬无衣,夏无食,寒来暑往多少个日月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他身为皇子,可随意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宫女太监都能随意地欺辱他,皇帝从来都不闻不问,似乎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孩子一般。
十岁那年,褚遂安一觉醒来,天还未亮,却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衣服也顾不上穿,光着脚跑出去,最后在冷宫偏僻的一角看到了他娘的尸体。一夜风雪交加,尸身早已冻僵了,她的口里还有未化开的雪,她把所有能找到的食物都留给了褚遂安,自己太饿了,去扒雪和草根,却没想到就这样死在了寒冷漆黑的夜里。
他在她的尸体旁跪到了天明,直到有人发现了这里的状况,他才被宫人一把拉开,眼睁睁看着他娘的尸体只被再简单不过的蒙了一块肮脏的白布,就那样被拖出了宫去,不知扔到了哪个角落,也许只是一片荒草丛生的乱葬岗。
那天之后他被人带到了御书房,第一次见到了皇帝。他本以为自己会惶恐,会胆怯,可真的见到时,心底却是一片漠然。
皇帝哑着嗓子,低声唤他,直到叫了三四遍,褚遂安才回过神来,他膝下挪了几步,上前握住皇帝伸过来的手,轻声道:“父皇,儿臣在。”
皇帝却只是虚虚一握,便松开了他,神情似乎还有些疲累,问道:“怎么忽然来了?”
褚遂安道:“儿臣前几日去了趟金陵,没想到回来后竟发现出了一桩大事,本不愿来叨扰父皇清净……可儿臣,实在觉得冤枉。”
……
白璇她们在殿外守了很久,里面却听不到半点动静,也不知皇帝会如何处置褚遂渊。
白璇此刻心不在此处,她还惦记着白温景的身体,她记得自己曾在樨娘那里看过的医书,只想着回去或许可以去配一些药,尽管不能解了白温景的毒,可至少也能让他不再这么痛苦。
她有时候还会觉得愧疚,自己顶了他女儿的身份活在这里,白温景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疼爱都给错了人?她越是愧疚,越是不安,就越是希望自己能在这最后的几年时光里,更多地尽些孝道。
白岚看她在发呆,神情凝重,也忍不住去注意她,只是白璇不肯告诉她出了什么事,不然或许她还能帮她分担一二。
正思索间,白岚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压抑的哭声,接着便是一阵告饶。
白璇他们也听到了,沈晏问道:“要么过去看看?”
白岚本不想多管这些闲事,若是惹出麻烦来就不好了。只是那边哭喊声越来越大,间或还能听到鞭子抽在身体上撕裂的声音,心下实在好奇,便对白璇他们道:“我过去看一眼就回来,你们在这里守着。”
偌大的宫殿里都没有几个人,白岚也无须担心被什么人发现,就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她躲在一处凉亭后,看到不远处小花园中,有两个宫女,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用铁索绑住了,旁边还有几个宫女太监,手里执着鞭子毫不留情地往她们身上抽,眼看着两人浑身被抽打地血迹斑斑,却还不停手。
为首的那个宫女满眼厌恶,甩鞭子在其中一个宫女背上狠狠抽了一下,下一刻那处衣衫尽破,皮开肉绽。她厉声道:“若不是娘娘心地慈悲,像你们这般惑乱宫闱的,早就被拖出宫去乱棍打死了!”
被打的那个鹅黄衣衫的宫女却不肯服软,即便背上已经血肉模糊,却还是挺直了脊梁,抬头怒视着那些执鞭的人,道:“我们即便再惑乱宫闱,也比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小人强!我心悦她,这辈子直到死也就心悦她一个人,我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她话音刚落,如雨般的鞭子便又抽了下去,另一个宫女颤巍巍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虽一言未发,却挪了身子要替她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