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白岚还觉得自己仍有时间将这些事一件一件理清,可褚遂安突然被召回京,却让她感觉到一丝异样,她恐怕不能在姑苏留太长时间了。
所幸沈晏那里总算是找到了他爹娘的一点下落,几天前他给白岚送了信来,道沈慎之二人的失踪应当还是与姑苏城脱不了干系,他会尽快将鸣沙阁事务交付于阁中几位长老,然后赶到姑苏。
……
沈晏挑亮了面前的一盏烛灯,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在他手边信纸上洒上了一层淡薄的金色,看上去温暖又寂寥。
他原本想尽快赶到姑苏,却没想到阁中的一位长老忽然生了病。鸣沙阁五位长老,都是从他爹小的时候便已经在阁里了,一路辅佐着沈慎之,才有了鸣沙阁的今天,那场杀戮中有两位长老无辜丧命,剩下的三位长老当时不在阁中,才幸免于难。
只是几位长老都年事已高,这些天又太过劳碌,如今病了,沈晏便走不得,要留下来照顾。
他将信写好封上,然后起身坐到了窗边,泼墨般的夜色里消融了一轮皓白月光,遍地是银霜。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沈晏回过神来,道:“进来。”
那人推门进来,沈晏才看到是红线,便道:“这么晚了,姑娘怎么还没去休息?”
红线走上前,施了一礼,笑道:“有些睡不着,起来看到阁主的灯亮着,就过来看看。”
沈晏请她坐下,又斟了两杯茶。
红线看着他疲惫的神色,道:“阁主也不要太过于为难自己了,毕竟很多事,强求不得的。”
她话里有话,沈晏抿了口茶,问道:“不先强求一二,如何知道是做不得呢?”
红线哑然,过了半晌才笑道:“说的也是。”
她笑意有些苍凉,沈晏看到了,却没有多说什么。辗转了那么多地方,当过达官贵人家的舞女,也在青楼舞馆待过许多时日,究竟经历过多少不足与外人道的事,沈晏无法可想。
等到杯中茶快要饮尽,红线忽然问道:“阁主还记得当年在郡守府上相见时的情形么?”
沈晏自然是记得,无论后来他又见过红线多少次,可追忆起来,似乎还是当年那个一身红衣霓裳,留给他惊鸿一瞥的姑娘,他笑道:“那是自然,见之难忘。”
红线叹息般道:“那时我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那座府邸,没想到后来四海漂泊,竟是无以为家。”
沈晏问道:“你当年为何会在郡守府里做舞女呢?”
红线道:“其实……当年我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女,是李大人收留了我,还认我作义女,不然恐怕我早就死于饥寒交迫中了。”
沈晏不知还有这样的渊源,便道:“这样说来,这李大人倒是个善人,又古道热肠。”
红线闻言抬眼看他,神色复杂,似乎欲言又止。
沈晏见状问道:“姑娘有话请讲,沈晏绝不是多话之人。若是不想说也无妨,此间清风朗月,只坐坐也是好的。”
红线摇摇头,开口道:“从前我也是这样想,觉得义父心善,才收留我,又命人教我习歌舞,可后来才发现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平日里身边的人我都要防备着,只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惹来杀身之祸,想到底,能信的竟只有公子一人了,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公子能帮我一次吗?”
她说到后来声音都在哽咽,沈晏自然于心不忍,便道:“姑娘但说无妨,若是我能做到,定不推辞。”
红线冰凉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沈晏正想躲,却被红线一把拉住了,凑到了他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道:“快去救她……”
沈晏怔了一下,正想问救谁,肩头忽然一重,接着便听到了红线伏在他肩头低声呜咽的声音,红线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腕,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便听到红线哭道:“公子救我,那李深,明明已经无数家室,还要将我也留在他府上,平常人听他讲是我的义父,可哪来这样的义父?”
沈晏整个人都有些懵,直到察觉到红线似乎在他手里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才猛然间回过神来。
他装作正哄着她,余光看到了窗纸上那一处漏光的破洞,心中明了,又见那里似乎还有个模糊黑影,却又不是树影,隐约像个人的样子。
沈晏轻轻地拍了拍红线的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起身将人一把抱了起来,不顾红线带着泪痕一脸错愕,抱着她走进了自己的卧房,然后合上了门。
等门关上,沈晏忙把她放下来,臊红了脸,连连摆手,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红线一下子笑出了声,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