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对方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我想你可以帮我剪辑那部电影,我在你的短片里看到了一些我想要的感觉。”
沈澜沧的回忆突如其来地结束了,她微笑着点头,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
“感谢。”罗谣摊了摊手,表示手上都是汗,不方便握。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了,她的手臂在阳光里晒得发烫。
对方推了推眼镜,金属的镜框上折射出一个光点,像一只没头没脑的金色小虫,沿着镜框来来回回爬行,爬到鼻梁上就消失了。
罗谣突然记起自己曾经见过同样的光点,它趴在沈澜沧的项链上,就在她告诉自己,从东京能看到富士山的那天。
那天在罗谣的印象中异常安静,课间的时候她趴在桌上睡觉,头发还没干透,脑袋昏昏沉沉。没有人来打扰她,周围的人声渐次消失,只能听到走廊的尽头传来一些不清不楚的喊声,但那些喊声飘到楼梯口也消失了。
罗谣感觉到沈澜沧从她身后轻轻地走了出去,她的脚步轻飘飘像根羽毛,随后教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终于完全破云而出,晒得手臂发烫,罗谣抬起头发现周围的座位都空着,连老师都不知去向。
只有沈澜沧站在窗户旁边,漫不经心地看风景。她戴着一条项链,那只金色小虫就趴在上面,用它闪光的外壳蜇了罗谣一下。
沈澜沧冲她招了招手,罗谣走过去。楼下的学生三五成群,叽叽喳喳的声音刺破了真空一样冥寂的世界。他们结伴走出校门,走上河堤,有推婴儿车的年轻父母漫步其上。
一只乌鸦从他们头顶掠过,飞越闪烁不停的河水,隐入远处那片绵延不绝、被电线和轨道纠缠的楼群。在天空的尽头,就是富士山那几不可见的身影。
那天的富士山淡如海市蜃楼,究竟是谁先发现的?
第2章
罗谣在开学第一天晚上梦到了富士山。
十字街头阒寂无人,整个东京都熄了灯。高低错落的房屋像漆黑的积木块,沉入昏睡中。富士山矗立在街道尽头,山顶薄云缭绕。
罗谣朝着山的方向慢慢走,妄图走到山脚下。可是马路就像跑步机一样滚滚而来,她始终在原地打转。
随后天一点点亮起来,山顶出现一个缓慢移动的光点,不断照着她的眼睛,光点随着太阳方位的变化而移动,像一条引线,点燃了山的边缘。
罗谣想起了沈澜沧的项链。
她醒过来,发现窗帘没拉好,清晨的阳光正从缝隙降落到枕头上。昨天她和人换班,在车站旁的便利店打工到很晚,回来倒头就睡了。
她起床烧水,顺便查看昨天的消息,肖慧中约她去咖啡馆吃早餐,听说新出了一款柚子拿铁。
肖慧中住罗谣隔壁,她们每天一起上学。两个人也就在刚开学时才有早起的劲头,等学期过半,她们就变成糊了锅的咸鱼,跟床难舍难分。
罗谣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昨天上课的资料仍然放在包里,作业压根没有动过,她又塞进去几张白纸和一把笔芯。走到门口想起手表没戴,回头翻箱倒柜找了一阵。
她们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到达车站时,上一班电车刚刚离开。她们离学校有九站地,但快速线把路程缩短为五站,如果没有人身事故或者其他故障,二十分钟就能到学校。
她们租住的是单间,只有十一二平,因为塞了卫生间和厨房,剩余空间便只够放一张床和一张小桌。
哪里的首都都是寸土寸金,大部分人只能蜗居。车站附近还有几座高层公寓,一户紧挨着一户,窗户紧密排列,像一串串拥挤的葡萄。
咖啡馆就在学校门口,正对河堤,堤上种了一排樱花树,枝叶垂下来形成一条绿荫道。花还没开,但已经结出粉白花苞,再过一周,这里就会变成一条樱花大道,听说河面都会积一层花瓣,像粉色浮萍。
一进门,罗谣就下意识往吸烟区看。挨着窗户的位置坐着一个上班族,板正的黑西装,手提包放在脚下。
咖啡厅满座了,她们在窗口等外带。操作台上的咖啡机轰隆作响,盖过了店里错杂的说话声,咖啡的香气缓缓飘散。
拿了咖啡,罗谣又向那个座位看去。那位上班族在这几分钟里已经离开,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和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坐了过去。
那是沈澜沧的老位置,上学期罗谣第一次和肖慧中来到咖啡馆时,她就坐在那里。
那时沈澜沧留着短发,东京的秋天那么凉,她却穿着一件背心,上面印着迪士尼的卡通人物。她有些肉感,但身高中上,所以看着很匀称。她有时看书,有时在纸上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