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在拍电影吧?哦对,我告诉过你。其实、其实我拍的内容……怎么说呢,和你有关。我忘记有没有告诉你,我要拍一个人在城市里游荡的故事。是吧?我、我觉得,不,我认定你就是那个人。该怎么说?妈的我忘了该怎么说。让我想一下。
就是说,我希望你能出演我的电影。我保证这是一部很好的电影。呃、我、我找不出其他形容词了,反正我会把它拍得很好。我已经写好了剧本,画好了分镜,一切都弄好了。我还有两个朋友,她们也会参与拍摄,下周我们可以见一面。
我说到哪了?对,对,剧本和分镜。分镜我是按照你的样子画的,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就是为你画的,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气质,非常、非常,那叫什么,孤独、缥缈,又有点迷茫,让人看不透,但同时非常倔强。对不起,我形容词太多了。
反正、对、这就是我在寻找的气质,我希望我的电影也能拍出这样的效果。我可以把剧本和分镜给你看一下,就在我包里,下午刚画完。
沈澜沧把一沓纸拿出来,塞进罗谣手中。如果之前她只是狂热的话,现在的她就是癫狂。在谈论电影的时候,她眼里的光芒是罗谣在任何时候都没见过的。
罗谣有些困惑,刚才期待的心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恐惧。她勉强笑了一下,手指轻轻地搓着纸的一角。
罗谣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看,沈澜沧也就一秒一秒慢慢地等待。她紧张地抿嘴。这时的沉默非常磨人,碾着她的心。
她听到肖慧中在隔壁聊天,是她听不懂的语言,过了一会才听出那是粤语。她捏着手表带子,把它解下来又戴上,解下来又戴上。
“你一直在观察我吗?”罗谣低着头说,看不清她的表情。
沈澜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是。”她诚实地回答。
罗谣看到最后几张,她躺在路灯下看月亮。沈澜沧深呼吸,她进门时发现罗谣的眼角有浅浅的笑纹,现在虽然她的嘴角还保持着弧度,但笑纹已经不见了。
“你观察得很仔细啊。”罗谣抬起头。她面无表情,脸白如纸,语气不好不坏。沈澜沧的心沉了下去。
“我已经构思好了所有镜头,你只需要出镜就可以,非常简单,就像平时我们见面聊天一样。我会把你拍得很好看的。”
但事态没有往沈澜沧预设的方向发展。罗谣翻到了最后一张,是下午刚画好的,昨夜的河畔。罗谣的手指划过画中人的头发,随心所欲的波浪和本尊的一模一样。
“你在看我的时候,想的都是你的镜头吗?”罗谣问。
“不,我只是会思考,这个场景如何拍摄比较好看。”沈澜沧没想好要怎么说,她没想过罗谣会问这个问题。
“难怪你好像总想把我看明白,这就是原因,对吧。你其实并不想了解我,只是想让我展示情绪,你好拍电影。”罗谣把纸在桌上码齐。
她在画里看到了沈澜沧眼中的自己,她所有难以示人的情绪都这样一一暴露在纸面上。纸上的她非常动人,谁看了都会沉醉,除了她本人。她回想沈澜沧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一把破城锤,要把她凿开,取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罗谣感觉自己受了欺骗。她仿佛回到十几岁。妈妈带她出去玩了一天,最后告诉她自己要和爸爸离婚,要定居巴黎。现在和那时居然有同一种感受。
“不、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只是想拍一部电影,请你做我的演员。就像……就像摄影师找模特一样。我想拍出你的特质,我喜欢你身上的气质……”沈澜沧觉得头重脚轻,说话也没了力气。
“你喜欢的只是你的镜头。”罗谣语气冷淡。
沈澜沧一时语塞,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有一刻,她居然认为罗谣说的是对的。
罗谣把分镜还给她,声音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我告诉你那么多事,对你哭对你笑,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我想要你理解我,可你却把我当素材库。”
罗谣生气的时候会变得尖酸刻薄,她现在想到那些夜晚,就感到自己特别愚蠢。如果这个人不是沈澜沧,她会大叫着让她滚蛋。现在她也有这样的冲动,但她强忍住了。
“不是的……”沈澜沧大脑空白,组织不起语言。
她尚在梦中,罗谣的脸那么不真实,很容易就被窗外的雨浇得面目全非。她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但她现在不生气,她看起来伤心欲绝。她在伤心吗?为什么?
罗谣发现沈澜沧察觉到了自己的伤心,于是将它收起来,眼神锐利。
“你看我就像在看电影,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眼中的我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你真的在乎我的喜怒哀乐吗?你只想着怎么把它们装进你的镜头。沈澜沧,你在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