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她打车回家,车从偏远的机场出来一路开进市区。沉滞的夜晚和灯火闪耀的街景从窗外闪过,她是那么熟悉,却同时感到陌生。
马路很宽、楼房像高高瘦瘦的火柴盒,街边小店放着吵闹的音乐,有小推车贩卖烤串、和冰激凌。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这是她每个夏天司空见惯的场景,是她真实的生活。
她打开手机,告诉沈澜沧她已安全落地。隔了好久好久,五分钟,沈澜沧回复,说早点休息。
她在做什么呢?回家了吗?独自躺在床上吗?在看电影吗?在喝酒吗?在黑夜旅行吗?罗谣好想知道答案。她急切地回忆她们常去的地方,想着沈澜沧独自在那些地方游走的样子。
可无论她如何想象,总有什么东西伸进她的脑海,切断了她的记忆。
东京走远了,樱花凋落、秋千静止、河水倒空,水野的咖啡馆只剩寂寞的招牌,上野的街道空无一人。东京塔倒了,教学楼塌了,富士山的幻影被永远埋在废墟之下。
她心里的东京远去了,一点点剥除梦幻的影子,脱下水母般的外衣,然后逐渐被风化、被她真实的生活席卷一空。而那个和沈澜沧在一起的她自己,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她哭起来,在对话框里打下:你在做什么?但她不能按发送键,按下去就会开启无穷无尽的痛苦。她删掉那五个字,重新打:好,你也早点休息。
她狠了几次心都没有按下去,最后还是手指自己不经意地碰到了。沈澜沧没有回复,再也没有了。
罗谣靠在窗户上大哭。
她不知道沈澜沧此刻坐在酒吧外面抽烟,烟被泪水泡得像根面条。她蹦迪蹦了两个小时,想忘却烦恼,想得道成仙,不再理会凡尘俗事。
但罗谣说她到了。沈澜沧抱着酒瓶子推开酒吧的门,一边喝一边想着如何回复。
她想问有人接她吗?见到爷爷了吗?她的城市是怎样的?比东京凉快吗?人们睡了吗?她好想知道答案,但她无法问出口。她只好说早点睡,罗谣也让她早点睡。她们的对话就此终结了。
她坐在酒吧的背街,这只是她夜行路上偶然遇见的酒吧,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周围是完全陌生的景象,这只是地球的一个角落罢了。
她在东京,好像又不在东京,她对所有城市的印象都依附于人,依附于她的记忆,现在人去楼空,她的城市无所依凭,便像空中楼阁那样摇摇欲坠。
东京完全崩塌,她身在何处已无所谓,做什么也已无所谓。她的心变成一只灰色的、死去的牡蛎。
于是她重新回到酒吧,让嘈杂的音乐占据时间和空间。唱吧,跳吧,不会有人看到她的眼泪。喝吧,叫吧,今夜不醉不归。
司机看了罗谣一眼,问她怎么了。罗谣恢复了一些理智,抽噎着说,分手了。司机笑了,说年轻人分分合合很正常,哭两场就放下了。罗谣没说话,看来是不认同。司机又说,你还年轻,人生还长着呢。
是的,她们太年轻了,才开始体会世事的无常,而迎接她们的是漫长的人生。
车一直开到单元楼下,罗谣付了钱谢过了司机师傅,下车时,司机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小姑娘加油。说完他一轰油门走了。
罗谣站在楼下,家里亮着灯,她已经忘记家里的氛围如何了。她擦干眼泪,捏捏眼睛,看到从小到大每个阶段的自己都从她的小房间探出头来给她鼓劲。
她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按响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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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就可以完结了!!!耶!!!
第75章
帕特里夏离开之后,沈澜沧少了说话的人。
刘同学的新工作很忙,以前他都是吃喝玩乐为主,哪受过这种苦,回家倒头就睡,连张同学都跑来找沈澜沧抱怨,说天天看不到人影。
玛格丽特倒是有时和她聊天,但她们交际圈子不同,况且她还有年幼的孩子要照顾,不是经常有空。
沈澜沧昨天已经结束了全部拍摄工作,稍感疲惫,打算过几天再着手剪辑。雨果昨天叫上她吃饭,他们聊了很多创作方面的心得体会,一直聊到三点多钟,骑车回家时她困得睁不开眼。可洗漱完躺到床上,困意又躲了起来,她一直挺到五点才睡着。
今天原本张同学约她去逛街,等她下午起床看到手机上八个未接电话时才想起这一茬。她们只好改天再约,沈澜沧问她为什么不找刘同学,她说他审美不行,看不出好赖。
沈澜沧重新躺下,发现主唱也打了个电话。她们好久没联系了,主唱辞去了原本在化妆品公司的工作组了个乐队,原本四处演出也算快活,结果疫情爆发工作停摆,她正考虑要不要重新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