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河市图书馆借出来的那本海子诗集已经被她翻完了,并不需要去逐页翻找,她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些诗句。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她轻声地背诵出那些句子,“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诗句和眼前情景十分相配,当真是荒凉,不是旅游旺季,这座戈壁荒漠中的城显得更寂寥了,饱受风霜,静静伫立,只是今天没有雨水,阳光温暖干燥,就算只剩下尾巴的夕阳也醉人如诗画。
进入城市之后,她们转了几圈,吃了烤羊肉,炕锅羊肉酥嫩,她们特意说了不要辣椒,可惜这店生意太好,虽然不在旺季,但是本地人来光顾的也很多,老板大概是忙不过来记漏了,那道羊肉仍是香辣的,土豆粉也是辣的,林白被逼得只能低头喝那碗薏仁粥。
徐影春皱眉问:“再点点不辣的菜?”
“算了,算啦。”林白摇头,她其实也吃不下那么多东西,就一碗粥也饱了,“我也差不多吃饱了。”
徐影春的筷子顿住,观察了她一会儿,皱眉:“这么点儿就饱了?”
她其实有注意到,她们重逢之后,每次一起吃饭,林白吃的都不多。这让她觉得有点不安,或许是因为她见过奶奶、巴爷爷和郑清芬的离世,对于这些小病小痛——哪怕只是一点征兆,都十分敏感。
别人的被害妄想症都是冲自己的,她的被害妄想症是冲别人的。
林白点点头:“我胃口一直都比较小啊。”
的确是这样,但从前也没有小成现在这样。林白以为已经交代过去了,低头喝了几口甜甜糯糯的粥,却发现徐影春还是不动,盯着她看。
“好吧。”林白无奈道,“之前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吃饭有些不规律,忙起来的时候饿惯了,所以现在不是很能吃太多东西了。”
徐影春听了这话,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她看着林白手里的那碗浓稠的薏仁甜粥,确实是养胃的。刹那间,她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系列给她安排的养生计划。
她们吃完了饭,离开热闹的餐馆,趁着当地的菜市场还没关门,去买了些新鲜的食材。西北的菜大多也辣,跟川菜的那种辣不同,他们更多放的是孜然,味道是又香又辣又脆的那种,但林白还是有些接受无能,房车上有简单的厨具,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暮色四合,让这座本就荒凉的城市更显几分寂寞,房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林白脱下像是白色一样蓬松的羽绒服,里面的毛衣柔软,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房车上洗澡,所有的第一次,感觉都很新奇。外面的夜很寂静,头顶的水流温暖如注,这辆房车里的各种设施都挺不错,即便是在车里的淋浴间,水压也不至于太小,足够洗去她赶路一天的轻微疲倦。
林白的长发湿漉漉地垂散下来,贴在□□的洁白脊背上,泡沫轻盈,带着花朵的淡淡香味,被堆起又揉散在发间。她的手指交叉在发间,一边用指腹轻轻揉搓头发,一边还能分神跟邵知寒聊电话。
“你们已经到德令哈了啊,真羡慕。”邵知寒是看到林白的微信头像换成了那张与徐影春在青海湖边一起拍的照片,才知道她们俩又出去旅行了,她发出了和巴丽一样的抱怨,“不带我是吧,排挤我单飞去了是吧?”
林白被她的说法逗笑了,水声哗啦啦的,她的轻笑消弭其间,她说:“你不是要上班么?”春节的假期只放一周,她们单位早就是正常工作时间了。
“我请假不成么?”
“又请假?”林白冲散头顶的泡沫,那些泡沫如雪白的花朵柔弱无骨地打着滑坠落,她笑,“你们单位真的不会把你辞退么?”
“辞退就辞退。”邵知寒的声音听起来很哀怨,“老娘早就不想干了!”
林白问:“是不想干了还是不想留在姑河相亲?”
每次跟邵知寒打电话,最终的话题都会绕到那令人头疼的现实问题上去,虽然对于别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她母亲的固执想法还真的挺要命的,确实折磨人的精神,而且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被推进火坑里了。
婚姻,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就像吃饭、喝水和睡眠一样不可或缺。她们可以接受你没有爱情,却不能接受你没有婚姻,这真的很奇怪。林白不明白,她从前也并不觉得爱情是必需品,可是没有爱情的婚姻真的值得么?
在她看来,没有爱情的恋爱都不值得一试。
大学的时候,她没谈过恋爱,却也见过身边的很多年轻男男女女,只是因为一时寂寞,挨不住那灵魂里深刻的孤独,而去找一个人寻求陪伴,好让自己获得抵抗孤独的力量。在林白看来,那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