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入宫本是为了儿子的婚事,却没料不但婚事吹了,连孙家的顶梁柱都倒了,孙夫人简直弄不明白这前前后后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小姑子分明那样受宠,皇上还承诺只要她诞下龙子就即刻封为亲王,怎么转眼就欲置小姑子于死地呢?
孙夫人不傻,哪里还看不出帝后二人这是联起手来整治小姑子。她身体撕裂一般疼痛,心中的焦躁惶急却比身体的疼痛更甚。她想马上就赶回府中,与儿子好生商议一番,总觉得皇上态度忽然大变不是什么好兆头,仿佛大汉的天也要变了。
“孙夫人,赐婚的懿旨求来了吗?求来了这便给我吧,我好回去准备嫁妆。”沈家的马车横在大马路上,虞襄掀开窗帘粲然而笑。
“我家夫人病得厉害,还请沈小姐让路。”一名丫头掀开门帘好言好语的说道。
“病重?不是被扒了裤子打板子吗?殿前那么多侍卫,夫人你青天白日光着下-身,倒也真好意思。换作是我,羞也羞死了。”虞襄并未刻意压低声量,此处又是宫门要道,路过的都是些达官贵人,闻听此言纷纷转头来看。
本就奄奄一息的孙夫人气得差点吐血,声嘶力竭的吼道,“走,快回府!赶紧的!”在此处多待一刻她都觉得像死了一回。
“让开吧,她赶着回去投缳呢。”虞襄冲车夫摆手。
车夫立即让开道路,眼见着孙家的马车急速消失在一片指指点点中。虞襄放下窗帘,抱着小手炉说道,“走吧,孙家还有一场大戏等着咱们去看呢。”
桃红一听这话便笑不可遏,一叠声儿的催促车夫赶紧加速,反倒是柳绿面上隐含无奈。
两辆马车先后抵达孙府。门房早得了消息,使人抬了一张竹床出来接夫人。孙大人还在衙门当差,孙明杰正值休沐,听闻母亲进宫一趟不但没求来懿旨反被赐了板子,早就在角门处等候,额头隐约可见几滴细汗。
能被成康帝亲自赐板子,且还在养心殿前当着那许多侍卫的面儿,母亲惹下的祸事必定不小。如今孙妃还跪在冰冷的佛堂,十二个时辰后是什么光景几可预见。他不是蠢人,俨然已把最坏的结局考虑到了。
“来了来了,快去接夫人。”下仆看见马车,连忙将铺着厚重被褥的竹床抬过去。
“母亲您怎么样?娘娘怎么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如此震怒?”孙明杰握住孙夫人的手连连追问。
“你就是孙明杰?”一道清脆的嗓音从后一辆马车上传来。
孙明杰转头回望,映入眼帘的是他在梦中鞭笞玩弄过无数次的倩影。那人此时正微微扬着下颚,表情倨傲,艳红的小嘴儿吐出伤人的话语,“就你这幅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儿,也敢肖想我堂堂的司农乡君,也不揽个镜子照一照。凭你也配?”
孙明杰最忌讳旁人说他男生女相,双眼赤红的瞪视过来,眉宇间杀意毕露。
虞襄轻蔑的笑了笑,挥袖道,“别瞪了,再瞪我也不会少块肉。我这里有一样东西送给你,你且收下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前方又来一辆马车,几个身体健壮的家丁扛着一个巨大的铁笼下来,里面关着一只洁白的天鹅和几百只蟾蜍。大冬天里找来这许多蟾蜍,还放在火笼上熏醒,她也算煞费苦心了。
蟾蜍本该是天鹅的食物,然而眼下笼子里的蟾蜍实在是太多,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一片,入眼满是冒着白色毒液的肉疙瘩,连人看了都觉得惊恐万状,更别提身处其间的天鹅了。
那天鹅仰着长长的脖子,发出凄厉的嘶鸣,高昂的音量把所有路人都引了过来。大家看见趴伏在车窗上笑容明艳的虞襄,不约而同的暗忖:哪个倒霉鬼又惹了这位混世魔王?要说性情顽劣,满京的纨绔公子也比不得这虞家,哦不,沈家的小姐。
孙明杰死死盯着铁笼,咬牙问道,“沈小姐,你究竟什么意思?送这些蟾蜍恶心我?”
“不,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虞襄眉梢微挑,语气轻慢,“本小姐是天鹅,你就是地上的癞蛤-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纯粹是妄想。”
她话音刚落,家丁就打开铁笼朝孙府大门扔了过去。无助中的天鹅得到解脱立即飞上天空,长长嘶鸣几声后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天幕尽头。蟾蜍却不能飞,在孙府门前蹦了一地。因它们身上的粘液有毒,引得孙府下人纷纷躲避,也不知谁带倒了竹床,将孙夫人摔了下来,吧唧压死几只蟾蜍,场面恶心而又滑稽。
围观路人哄笑不止,孙明杰则气得想shā • rén,若是手中有剑,早就朝虞襄刺过去了。打这以后,再有谁想高攀一门好亲,旁人便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讥讽他,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虞襄捂着嘴轻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乘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孙明杰面容扭曲,嗓音嘶哑,用尽力气喊道,“沈襄,你若是有一天犯在我手里,我必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捉几只蟾蜍恶心人罢了,虞襄的做法在路人眼中不啻于小孩的恶作剧。然孙明杰最后的宣言却有些过了,加之他素来有神仙公子的美誉,此时露出阴毒的真面目,反而令群众大感惊讶,议论纷纷。
有心者早已东奔西走去打听两家为何结怨,更是对孙家的所作所为不齿。等孙妃小产暴毙的消息从宫中传来,所有人都意识到——孙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孙大人很惊恐,前所未有的惊恐。他先是在衙门里收到一封匿名信,打开后发现是一封血书,记载着儿子的滔天罪行,不等他回家询问,内宫又传来消息,他夫人殿前喧哗被皇上赏了三十大板,孙妃忤逆皇后不懂尊卑被罚面壁思过。
他不敢派人去宫中打听消息,只能在同僚古怪的目光中请辞回家,前脚刚跨入家门,后脚就得到孙妃小产暴毙的消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何短短半日我孙家就几近灭门的边缘?你们究竟干了什么?此事绝不是你整死一个丫头那么简单,快说!”孙大人踹开房门,将血书扔到儿子脸上。
孙夫人趴在床上瑟瑟发抖,孙明杰捏着血书沉默不语。下人纷纷避走,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孙大人颓然瘫坐在太师椅上,一字一句道,“我刚刚得了消息,孙妃她,她已然暴毙身亡了,小皇子也胎死腹中。我们孙家本来好好的,怎么会弄成这样?我自问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从未入皇上的眼,更不会触怒他至此。你们两既然能背着我打点这桩血案,必定也能背着我谋划旁的事。你们说吧,说出来大家一块儿想办法。”
孙夫人将脸埋在软枕里啜泣,孙明杰踉跄着走到父亲身边,嗓音沙哑,“没有办法可想了,父亲恐怕只能随我跳进这火坑里了,要么咱们父子扬名立万飞黄腾达,要么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皇上忽然除掉孙妃必定是发现了端倪,为今之计只有赶紧通知四皇子,让他做好逼宫的准备。索性龙鳞卫和内宫已被四皇子渗透,太子也将手中人脉尽数交予四皇子,其中不乏掌管京畿防务的重臣。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皇城并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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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孙妃的死引起了多少暗潮汹涌,虞襄此时正在回家的路上,还命桃红买了几斤炒瓜子,一路上边看街景边嗑,十分逍遥自在。
“等等,那不是常雅芙吗?”她指着锦绣阁里的一对母女。
“呀,是呢。她不是躲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满脸的喜气。”柳绿惊讶道。
常雅芙正对着水银镜试戴一支玉簪,靖国公夫人陪伴在侧,一面说话一面掩嘴轻笑,看上去好不松快。
“靖国公府一定发生了天大的喜事。”柳绿猜测道。
“常雅芙满脸的娇羞之色,定然是找到了如意郎君。就凭她那名声,能嫁给谁?她又不像我,早早就自个儿揽了一个绝品夫婿。”虞襄沉吟片刻,忽而笑开了,“瞧我,怎么把刚回京的虞品鸿给忘了。他两不是早就有私情吗?而今虞俊伟有望官复原职承袭爵位,虞品鸿有望重走仕途,她又立马寻了过来。兜兜转转的,这一对儿狗男女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
桃红素来爱打听八卦,对三房一家的消息知之甚详,奇道,“可是虞品鸿在蜀地已经结亲了,对方是个普通村妇,这次还带回来了。”
虞襄冷笑道,“虞俊伟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分明恨不得把儿媳弄死,偏还将她带回来以彰显自己重信守义。然村妇岂能顶的起侯府门庭,此时再为儿子聘一平妻,旁人也挑不出理儿。放眼满京贵女,谁肯给人做平妻?也就常雅芙这样出身高门却失了闺誉的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当初揭了常雅芙老底,却没料反而成全了一对鸳鸯,真是世事无常。”
她边说边将手心的瓜子壳倒出去。正巧常雅芙抬头来看,先是瞪大一双美目,旋即轻笑起来,用口型无声说道,“看见了吗,我还是成了侯夫人。”
虞襄冷冷瞥她一眼,放下车帘后说道,“等哥哥回来我要立即成亲,让她知道知道究竟谁才是正经的侯夫人!”
桃红连忙安抚,“是呢,这都是一起子有眼无珠的傻蛋,哪能跟小姐您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