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后来会有兵变,先帝崩逝,九子上位,慕洵四月有余的身子撑出一道小弧,朝服腰封已改过一道,如今又紧了。如果柳枫猜得不错,几乎也不会错,自己这位竹马好友,当朝君主的年轻太傅,如今是身怀龙嗣。
慕凡矜,你算是把我拉上贼船了。
柳枫如此想着,盯着慕洵那罩着被子尚看不出异样的肚子,无可奈何地努了努嘴。
另一边的宫城内,陆戟刚领了张继去御书房议事。
张继刚在大殿前见眼前这位新君发了一通大火,匆匆赶来的一行医官脚还未站定,就被气头上的天子一番迁怒,之后又踏过寒雪灰溜溜被骂回去了。
他知道陆戟在担心慕洵的身体,只是这位新君太过年轻,没有受过正统的主君培养就仓促继位,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强作稳重的气质,丝毫找不出他之前能与慕凡矜那样的人交好的理由。
他此次回京是为了与陆戟汇报边关战局,事关国本,没成想遇上这事儿,此刻就坐在侧席上看着陆戟黑脸。
“恕臣直言。”为了打破尴尬,张继先开了口。
“你说。”
“之前平叛军还是慕大人给微臣传的信,臣不知二位有何嫌隙,陛下应念他一番赤诚,不要同慕大人置气的好。”
陆戟听完嗤笑出声,道:“不知嫌隙?张将军不知他杀了朕的六哥?朕不知这算什么清君侧的法子!”
“陛下重情天下皆知,可是陛下,”张继单膝跪下,低头抱拳,先行请罪道:“六王爷是什么心思,陛下比臣清楚,陛下不愿做那手足相残的恶人,慕大人替您做了,陛下理当善待……”
“够了。”陆戟驳道。
“臣斗胆!”张继军营里待惯了,胸膛里一股正气窜上来倒也没有顾虑宫里那些教化礼仪,举着胆子开口:“慕凡矜什么为人,天下人不懂,难道陛下也不懂吗?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在前治国于后,陛下别再闹脾气了。”
“你、你真是……胡言。”陆戟听他话茬,越听越不对劲,气势逐渐削下去,耳根倒是窜出红来,“你给朕起来!说得什么糊涂话,谁……什么齐家!”
张继见他跟个被捅破了心思的小孩儿似的,真是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位君主,遂起身直接坐回椅子上,悠悠张口:“陛下前些年在公学里托微臣送的书信,不巧有次被家父发现扣下了,臣当年可是挨了好大一顿家法。”
“行了,张继,给朕闭嘴!”陆戟不可置信的听他聊起往事,手边矜贵的绸册握得变形。
“过去替陛下送情书,现在又给陛下守边关,臣可真是陛下的好将军,真走狗啊!”
“奏报留下,将军不聊国事就给朕尽早回府!”陆戟被他扒了丑事,瞥眼见到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憋不住的笑,咬牙忍了好几回,憋出一句场面话赶他走。
“国事臣马上说,只是臣要陛下先给臣一个答复。”
“你倒是古道热肠,闲事管到朕头上了。”陆戟知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用力掰着御案梨木,终是长叹一声,道:“朕知道了,明日下朝朕与他说。”
张继说好,而后二人撇去方才流淌出的故友情义,待整理好心绪,正经危坐的谈起戍边大局。
时光纷逝,书房外的落绒飞了又停,直到二人商议停当,窗内已燃明烛,屋外天光昏暗,宫门将闭。
大雪好像很快的裹去了历史的残血,妄图以纯白掩盖杀戮,欺骗世人。手持狼毫的刀笔吏将一场场明暗调记录在册,五彩成灰的故事变成黑白分明的墨迹,让这些痛苦、暗潮、闲趣、无奈之举,全作喑哑。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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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洵昏沉转醒,见窗外天色沉的很,床脚却亮着一柄烛台,光色幽暗,皎月伏在烛台旁枕着胳膊睡着。再往桌前看,柳枫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只是眉间还皱着,显然是担心他再出事。
他心生歉疚,锦被之下的指尖仍泛着微微凉意,但他还是循着单衣探了进去,手掌覆上那微隆的弧度。慕洵虽修长清瘦,前三月又多遭磨难,可如今腹中这团血肉到底有了些实感。
“大人醒了?”皎月睡得浅,睁眼朦胧间见慕洵凝视着床顶的雕花,不知在思虑什么。
“到寅时了?”
“大人多睡一会儿吧,奴婢派人去宫里告假。”皎月揉了揉眼,她昨日吓得不轻,流了满眶的泪,现下眼皮有些沉。
“不必了,”慕洵支肘撑起半身,“近日事多,不可耽误了早朝。”
“大人……”皎月绞着手站定未动。
“今日腰封还得松些。”慕洵放下双腿,撑着床沿坐起。见皎月不动遂即弯下腰提上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