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医官顿时心沉,屋内一时充满惊愕的吸气声。
慕洵身上刚好些,知自己无力再阻柳枫,只得合目听他放怒,思虑往后的应对之法。腹中仍是不适,可他不愿陆戟忧心,平着眉目暗忍,修长的手指轻触在帐幔内侧的腹壁上,下意识地寻着痛处抚摸。
“慕大人担心陛下与重臣育子,于朝前恐遭群臣责难,可小民拙见,为君当得立德立威于臣。”柳枫接到,“若陛下回避争端,又如何立信于民呢?”
这话是说给慕洵听。
听到这里,慕洵终于开口:“陛下,臣有些乏了。”
陆戟难见他示弱,立刻会意,施威封口,再要左右与御医退下。
柳枫找了个抓药的由头欲退,却被慕洵叫住,检查一番,为他收了针。
“你可还好?凡矜,难受得很吗?”闲人一避,小皇帝立刻俯身握住他的手,望着慕洵惨淡的脸色满目痛惜。
“陛下且待。”慕洵将手从他火热的掌心抽出来,够过床榻内侧的软枕塞入身后,强撑着靠在床柱上。
慕洵此刻面白气虚,乌发尽散,身上单拢一件中衣糟糕的汗着,繁复庸俗的锦被将将盖过全腹,即便如此,依然难掩他松竹质雅,清贵姿貌。
他偏脸瞧着柳枫,声弱却气势未减:“你可知我为何要瞒陛下?”
“我刚刚说得清楚。”柳枫并不闲着,再次摸上他腕脉。
慕洵并不拒绝,心里也清楚自己并未大好,只淡淡开口道:“你只道我全心为了陛下,却不知人言可畏。这孩子被众人知道,于我也是大难。”他知道柳枫与他交深,不愿见挚友含苦才为他告知天子,只得以此相劝,“官海岂是君子交所,暗地里想要迫害龙嗣的逆流何其多,明枪尚且能躲,暗箭于我,又如何完全能防呢?”
柳枫大骇,不能视他。
倒是慕洵反握住他号脉的右手,安慰道:“你不必自责,告知陛下也有好处,起码于朝事上总有陛下护我。”
“我鲁莽了。”柳枫歉疚,继而自嘲道:“慕凡矜是何等心虑,我竟会疑你的朝道。”
“柳神医若真心愧疚,不妨多多照拂在下。”慕洵与他打个俏皮话,再烦请他回府备药去了。
柳枫走后,屋内又剩君臣二人。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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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来正是去澄州前的那一晚。
大约五月前,陆戟求先帝放他去澄州游历,说是考察民情游赏风土,实则安了私心。
因为慕洵祖籍澄州。
因此前一日他特地起大早往慕府跑了一趟,跟慕洵软磨硬泡要他陪着去。慕洵官职在身,哪里会同他嬉闹。可禁不住他三番五次在耳边聒噪,又是差人送文砚,又是写花词要老师过目,终于扰得慕洵锁了书房闭门谢客。
陆戟知道他性子淡,鲜有这般失礼的时候,反倒觉得自己成了特例,于是撇了随从,高高兴兴的坐在慕府内院六角镂花凉亭内跟府人讨酒喝。时值深秋,天气略有凉寒,陆戟当风引酒静待佳人,不知不觉饮下好几壶。府中小仆知他身份未敢相劝,这年纪尚轻的九皇子平日出入宫府多有人拘束,从未如此豪饮,当下斟杯酌盏只觉润过心肺,身上迎风却感大暖,迷迷糊糊就从骄阳等至夕日,漫天彩霞候到烛燃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