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近慕府大门,未及庭院,张继便闻到身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慕洵本家不处皇城,这宅子还是几年前先帝亲赐的,方便他每日入宫讲学,更有听闻是先帝亲指的五座宅子里幽静远僻的最小一处。
张继行于庭间,隔着窗棂翠竹望见内宅抄手回廊里行色匆匆的人影。
廊宅环境浅淡却非简素,仆从有礼无显卑媚,张继一届武将行立其中尚能觅得几分宅邸主人的清致贵雅,何况旁人。
然而他无心赏景,愈往里走,却是被愈浓重的甘苦药味熏的心沉。
他叩过两回卧门,门向内一收,却是惊得他心口一缩。
柳枫眼下挂着两道墨色,双目无光,一身素蓝的衣裳也歪皱着,很不象样的收了收神,认出是他,哑着声问:“来干嘛,寻良心?”
张继见他随时像是要倒,上前先将人扶稳了,“大人如何?”
柳枫偏头示意他往里看,慕洵在榻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活着呢,每日八碗汤药得吐个七碗半,老子都给他折腾的搭进半条命。”柳神医也不客气,上来就跟他抱怨,“那蠢……不是,那小皇帝也真敢信他,让不派人来看就真不派。”
张继闻言,一时无语。宫里那位和眼下这位,中间隔着家国礼法,很多事情外人无法可想,自然也无从评说。
他走近慕洵,但见他如竹身姿恹恹的静安于软榻上,修长的手指隔过被衿虚搭腹前,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如风作骨如月作皮,额前腻着冷汗,紧闭的双目遮掩其中流转秋色,也失去几分故作的沉稳和深藏的烈性。
至此才叫张继认清慕洵不过也只是一位年及弱冠的男子,一位上不能提携玉龙,下无法快意俗尘的书香贵胄。家风承道持礼,方正恭谦,秉着一份无可退让的立世原则,忠君善道,舍己护主。
真是迂腐的忠心,倨傲的清骨。
若非慕洵,何人可懂?
“那日暖阁回来,他昏迷三日,昨日才将将转醒。”柳枫衣不解带的照看着自己这位挚友,只觉他从里到外露着一个大写的惨字,累得泛着晕又见张继转脸盯着他看,咳嗽一声接着道:“将军瞅我作甚?倒是回头记得转告那混……那皇帝,老子孩子给他保着,老师给他顾着,到时慕洵身上那小家伙出来必须喊我干爹!”若不是顾着脑袋,他真觉得叫亲爹都不为过!
“陛下那边,我自会传达。”张继恍然发觉,自己似乎被误会成了陛下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