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洵想起那日他推门而出,满身是血,抬头望向皇宫时,先帝驾崩的丧钟早已沉寂,唯独可见的只是宫楼上飘飞乱舞的道道白绫,一开府门,但见白衣寥落,满街缟素。
陆戟并未猜错,他确是包庇了陆耀,可那不是喜欢,却是愧怍。
如果不是急于强占他,先帝是否尚能健在?如果不是他姑息滋扰,陆耀是否能谨归正道?慕洵想不通,他明明为君报仇,却又为何感到辜负?
他可以不明,可以愧怍,可以将这份迷茫带入坟墓永不提起,只要陆戟不点破。
就在陆戟踹门破入的那一刻,他有惊,亦有悔。可看到皇帝顷刻的眼神,他明明正在腹痛如搅,却竟是感到钻入心底的无奈,以及无尽的自嘲。
与其永带猜忌的相处,不如就此,断分君臣。
于是此刻,慕洵拨开小皇帝覆在他腹前的温热手掌,凝眸正视着他隐怒讥讽,却从来掩不住爱慕的眼睛,音色如常清亮:
“臣没有在包庇谁,只是这个秘密于陛下治国并无益处。”
陆戟看着他,却只看到一汪深潭。
“先帝于臣有知遇之恩,赦臣自由入宫,宛若亲子,微臣幼而丧亲,难得亲宠,因而更视先帝如君如父。”
“皇子太傅授命当晚,先帝暗诏微臣入宫,负手于亭阁嘱咐微臣:‘九子陆戟,深肖朕躬,若能克承大业,请君佐之。’”
慕洵苍白的下颌坠落一滴湿水,被长袖掩住的指节泛着白攥抵腹旁,仍然眸色幽深。
“臣奉先帝命辅佐陛下,天家私内,朝野事外,并非微臣分内之事,自当无需奉告。”
他显然在狡辩,陆戟也知道他在狡辩。
可是他说,他奉先帝命辅佐陆戟。
他是先帝送给陆戟的定君之棋。
他仅忠先帝。
“呵!”陆戟大笑几声,向后一跌,险些仰倒于地。他干脆盘膝坐在地上,再次玩笑般看着慕洵眼前投下的一小片睫毛阴影,看他平静且坚定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