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洵抬目草草环视,目光稍停在丁香上,心衬道:这黄知府既非雅士,也非俗儒,情|趣不在亭景,倒是个特别的。
黄知府大抵瞧见他注视,介绍说:“丁香形美耐旱,比那绿萝兰吊之类灌溉俭省。澄州处南,旱涝灾祸常有之,下官又无慕大人这般伟才,日常理政尚且心力钝竭,何况打理庭院这般雅趣,这不,只能种些耐旱好打理的花草。”
慕洵听他如此解释,不作多言,笑颜回过一句“黄知府有心”,便随其入了内门。
哪知内门天井下更有乾坤,原本应作小池假山的四方下填满厚土,疏松浅褐的泥土上挺挺支着绿苗,方块地旁静倒一只木犁,俨然被当作一块苗田。
这回不等黄平津开口,慕洵先启道:“黄大人在此自犁?”
“旱情在即,下官总要亲自耕种些耐旱的秧苗以导民需。小小田试,让大人看笑话了。”
黄平津领众人行入偏门,门后有一四合大院,恰如驿馆,正是他为慕洵一行安排的住所,“大人在此整装稍歇,今日暑热尤盛,官服甚感厚重,下官体胖不耐热暑,此去换件便装,烦请大人稍候。慕大人如无介意,不妨也回屋换件常服。”
他话说在理,何况临值正午,炎日高悬,纵然慕洵可以静心消暑,随行穿甲携物的护卫侍从却需改换轻装。他因此谢过黄知府好意,让众人回屋歇息,自己也改着单衣。
陆戟的马车延后驶入澄州,在与慕洵汇合前,先行在州府街边绕行一周,而后马车稳停于一座不起眼的客栈前,小陆清被他身形俊朗的“父父”单臂搂在怀里下车入店。
陆清不久前刚断了奶水,宫内ru母不曾随行,慕洵也不在身边,这会儿正到餐时,小嘴瘪瘪的和父皇闹着饿。
天子微服,身边只带了几个近身护卫,此时皆着便装混迹栈中。陆戟抱着孩子坐在在客栈前厅窗下,叫了一碗米汤,几碟酒菜,又唤店小二推荐几道澄州佳肴。
小二见他面容英朗,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的模样,原本心有戒备,可他偏偏抱着个软乎乎的白娃子,又问澄州有何名菜,心道原是个外来客,想是家妻愤走,抱着孩子追来的,不然如何要趁着大暑来此受罪。既有此猜测,小二戒心便放下几分,抹布往肩上一搭,笑着为陆戟推了几道小炒凉菜。
上菜之际,陆戟一面持勺喂着儿子,一面不经意似的问那小二:“小兄弟,方才我见这长街建了几堵围墙,想来前些年同妻子回乡省亲似乎还未有所见,不知这围墙建由何故?”
小二神色隐了隐,两下相顾,躬腰回道:“小的不知,还请客官慢用。”
陆戟知他有所隐瞒,可当下也不好强行质问,只得佯作无事地夹菜吃。
“呜呜……爹、要爹爹……”他这方正心不在焉喂着菜,向来听话的陆清却在怀里闹了脾气。陆戟低头一看,又伸勺入口尝了尝。
原是自己舀了一块软姜,当作烂番薯喂给了儿子。
这般大热,客栈客少,因此陆清呜呜哎哎的哭闹声便引来那小二注目。
陆戟赶紧喂了两勺米汤让儿子缓下满口辛辣姜气,不好意思的朝闻声而来的店小二道歉。
小二见他就是一副不常带孩子的模样,上前宽慰道:“没事儿,小孩子想他娘亲也是正常。”
“呜呜呜……想爹爹……”陆清仍没缓过劲,哭声不大,这回却让小二听了个真切。
见那小二怔愣,陆戟也在一旁变过脸,叹声道:“哎……实不相瞒,这孩子是他爹亲所生,男身诞子本就少数,他爹亲抛弃我父子二人跑回来,乡里乡亲怕人认识,我也不想坏了他的名誉。”
他满面愁云惨淡,引得那小二连忙安慰:“客官莫要伤心,尽早去寻那位便是,想来我澄州民风纯善,不会有人看不惯二位。”
见他如此接话,陆戟再叹道:“不知怎的,此番我竟找不到省亲时岳丈家那条小路了,方才在街上转过一番,却是几道围墙挡着,小兄弟可知何处才能去到墙的那方吗?”
小二闻言仍要皱眉,却始终挨不过眼前这哭哭愁愁的一父一子,也缓叹一声,小声道:“若您家中那位在墙后头,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什么意思?”陆戟神色紧张。
“您既投宿小店,想是今日刚到的。”小二从肩上扯下抹布,站在桌边装作一副收拾台面的模样,左顾右盼道:“这几日钦差大人来此视察灾情,知府府连日建起这围墙,为的就是把流民拦在墙外。”
“怎么会?我们从北边过来,听说皇帝已经批下赈灾银先行运过来了,为何还要截挡流民?”陆戟将儿子抱在怀里哄着,眉头微紧,满脸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