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慕洵恰从迷蒙中醒来,将晚的红霞从窗外映照出灿烂华景,照在他清俊的侧颊上勾出一抹艳色,他眉间微蹙,拂袖遮了遮眼,咽下喉间毫无来由的苦涩感。端身明目之际,却见陆戟怀抱着熟睡的幼子正直愣愣盯着他。
“你今日格外疲惫,睡时面色也不好,是不是身上不舒服?”陆戟从前襟中掏出一方金线软帕,握在手里将慕洵额前生出的清汗拭去,又用手背贴了贴他肤色浅白的前额。
慕洵略一偏头避开他的触碰,浅笑道:“无甚要紧。大概是梦到陛下审讯那日,黄平津满面讪笑,自认有理般竭力吼着‘靡费罪小,节俭罪大’的模样,微臣每一想到他尽力谄媚的那副嘴脸,实在是……实在令人……”
陆戟见他突然顿声,闭口阖目,前额又湿,扶于马车窗棱旁的指尖倏然收紧,鼻息深促,颈前微突艰难地滑滚一道,显然正忍耐着突如其来的不适感。
“怎么了?”陆戟将陆清但臂搂稳,伸掌顺抚慕洵强挺着的背脊。
这回慕洵并未避身,安生静缓了一阵,忽又眉间紧皱着抬起眼,费力看向身前不远的那道勾花车帘,张口很是艰难:“……停车。”
声音低弱无力,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
“停车!”陆戟朝外喊道。
车夫闻声提缰,马蹄声纷杂凌乱,逐渐趋停。
车将停稳,未待车夫出声,陆戟便见那人汗珠滚落,喉骨与鼻息都颤得厉害。
慕洵抬臂撑住车门侧框,掌背轻拂隔门垂帘,并未理会陆戟的搀扶,兀自躬身下了车舆。
皇帝何曾见他如此,当即从车内卧榻上取了一块锦巾,盖在陆清仅套了件肚兜的小肚子上,赶忙抱着儿子下车寻人。
眨眼的功夫,慕洵已快着步子隐入车道两旁的树林里。
小皇帝抱着儿子往林中迈步时,只听一阵压抑的呛呕声自树后光影中断续传出。陆戟探身去寻,果然见到慕洵背向车道,扶在一棵苍天木后倾身泛呕,身形躬颤,仿佛顷刻便将倒下。
陆戟赶紧迈步上前,扶住他虚薄的肩膀,皱眉问道:“怎么这样难受?是不是行程太赶?”
慕洵吐过一阵,身上爽快些许,立刻安抚地拍拍陆戟因紧张而大力捏住他肩骨的右掌,接过他怀抱孩子的左手下提握着的半壶清水,浅口漱过:“大抵是连天日灼又周途颠簸,不慎中了暑气,回到驿馆歇息一阵便好。”
他勉强挂出一道宽慰的笑意,回身时却被那扶肩的手臂搂贴住背脊,慕洵不得不微微仰视着陆戟遍及忧色的深眸,胸廓之中突如皎鹿猛跳。
“劳陛下挂念。”慕洵迅及避开那热烈的目光,浅淡的血色瞬时攀上他略显失色的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