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便是秋闱,自考官公示后,慕府大门连天的响着,拜访贿赂者纷至沓来,人携卑辞,马载厚礼,喧闹的人声自称城东排至街西。
慕洵在这类人事杂务中总是不惜扮演成一名高傲且不近人情的薄凉客,府里人向来知道他的性子,都是开了府门同人好语致歉,挨个儿劝人回去,说慕大人身体抱恙公务繁忙之类,明耳一听便知是不愿领这趟人情的意思。
可偏偏有人听不出这弦外音,守在门前抱袖蹲守,盼望以诚意打动这位传闻中持礼惜才的当朝丞相,更何况他与皇帝的故事在民间版本众多,其中关系利弊无消权衡,有太子拱在中间,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他,结交到就是赚到。
因此才不得不闭了门,留下几名府人在门内把守,门童则不时向外喊话,依旧是公务繁忙身体抱恙之类的,遇到死缠烂打之辈,也适时加上这么一句:“陛下的人现在里头,各位来此便有阿谀行贿之嫌,若是再进府打了照面,往后仕途只会更艰。”
话虽无情,却是实打实的真言。
当然,将人拒之门外的缘由不只这一条,公务繁忙、身体抱恙,没一句虚话。闭门挡下的,也不尽然都是前来拜会的秀才儒生、贵胄子弟。
譬如柳枫。
柳枫前些日子被张继跟前跟后,他一届大夫,自由惯了,哪知道宫里头将军护卫都是什么性子,更遑论遇上张继这种忠心无二马首是瞻的类型。知道的晓得张将军在跟他赔礼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柳神医暴脾气得罪了宫里人,而将军是上头派来监视他的。
好容易武举将近,张继那边忙里忙外少空闲,柳枫也就得了自由往慕府钻,结果被外头成群的拜会者堵得严实,柳神医拎着药箱使劲儿往门前挤,愣是把药箱挤散了架,十几年的老医箱零零散散往下掉竹屑。
前头拥挤作动的人群齐眼盯着府门,挤坏他箱子的三两个也被别人挤着,对身后事一无所知。柳枫哪受得了这气,当即撸袖攥拳,不怎么魁梧的胳膊攒着力,蓄势待发地抡在空中比划。
正当他白豆腐似的拳头作势要挥,府门突然开出半人宽的一道裂,年过半百的徐管事匆匆往渐起的喧闹声外跑,低声回应着往他身旁挤蹭的人们,说是出府办些杂事。
柳枫拳头正竖着,人群推推攘攘又往外头挤,弄得他脚步不稳,踉跄着往后直倒,结果骂骂咧咧的被人拽着胳膊拉去了后门。待他搂着医箱站定了,定睛一看,发现拉他的正是慕府后厨那个澄州菜做得一绝的仆役,五大三粗的一位莽汉,硬生生打扮成书生模样,显然是奉命混在人群中等他的。
读书人大多爱往“君子”这种好话上安排自己,讲究谋道坦荡比而不周,因此慕府后门外人迹寥寥,多为拜会者不屑之地,也恰好给柳枫入府留了条道儿。
“好一招声东击西,你们慕大人还有闲心给我造这么大的排场?”柳枫回首看了看街口挤挤挨挨的人墙,心有余悸却不忘打趣道。
那杂役倒是没接他闲话,余光打量着街拐墙边几名面生的仆从,料想是前门世家派来守着的眼线,大抵都怕这后门空寂无守,被别人趁了先机。他领柳枫转至府后一处僻静角落,让他拿好东西。柳枫目光一晃,霎时只觉身体一软,脚下空落落没了地,耳边风声速飒,微妙的停顿伴随“喀拉”两声细响,再及回神时,已身处慕府内院的游廊边。
一身白衣的柳枫站起身拍了拍灰,环顾四周,倒是连那仆役的人影也没见着,没头没尾的给他撂在这儿,怎么看也不像是慕洵的待客之道。
干什么干什么!柳枫压着火直犯嘀咕,盼着他来还不给安排个靠谱的小仆招待,非得叫个胳膊比碗粗的提溜着后领子,拎野味似的翻墙拎他进来,这会儿还丢在这院头没人搭理……很没面子好吧!
柳神医气不过,拽着药箱就往书房跑,边跑边盘算着中午留府吃啥,怎么才能让慕洵也青着脸肉痛一回。
结果常年翠着的院子跑到头,慌忙间踩折了两颗蒲公英,三株野草,还有不知名的几朵白花,走到跟前却见书房开着门,里头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声响。
“慕凡矜?”他怕打搅了慕洵做事,因此只是伸头进去,见地上蹲着个洒扫小仆,正勤勤恳恳抹着椅首,地面上浅浅溢着一滩水渍,当中混着几块盈玉色的碎瓷。
那小仆一抬眼,见是柳枫,额汗一抹,赶紧道:“柳神医快去卧房,大人方才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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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了水了,详略很难得当……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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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府不算大,院落草木清疏,葱郁处稍带些野趣,却向来不会任由杂草闲枝肆意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