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每日若是跑完马不要倒头就睡,便会见到父皇和爹爹的。”陆铭之看着自家姐姐,明明是将要及笄的年纪了,却还似小孩子那般,到底是没什么忧愁的公主。
陆灵哑然,却听他接着说:“大哥常同我说话,无非是些添衣的嘱咐,考论学问,想必你也不愿。你骑马射箭的时候父皇和大哥抢着教你,我还不是只有避风站着的份。”
这姐弟俩皆是半大少年,争风吃醋的话茬从未消停过。
彼时御书房里仍摆着两张书案。方德贵推开屋门,让身后的两位小太监去给炭炉添火,自己则绕回寝处呷了口凉茶,再回到屋旁候着。
不及君相二人走近,炭炉的暖意便盖过回春寒气溢散出来。
二人在屋中站定,陆戟伸手将丞相襟前的披风解下,抛给身边的小厮。
行至案前,慕洵脚步生顿。他扶住桌沿,指尖连同面色,皆泛出苍白。
“子峣,我有些累了。”他无可奈何地微笑。
陆子峣站在他身旁,用指尖托住他鬓边的一缕银色,并不言语。
“可惜清儿年岁尚青,比当年你来我府上喝酒时还小些。”慕洵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再看他手上捧着的一簇华发,不由怀念道:“春去花还在,岁月总催人。如今正是盛和之际,我也需得放手了。”
“清儿五岁时你便生了这一簇鹤发,若不是……若不是那时受的劳伤,你我何至要在此时……”陆戟似是不忍,只转话问到:“柳枫不曾来过吗?”
“上月他来请脉,还是照例骂了两句,再不来了。”慕洵看着他,不曾移目:“早已是回天乏术的身子,你我都知道的。”
“今日请他来看铭之,他也不来同你招呼一声。”
“他不是爱规矩的,被我气了这么些年,脾性也磨顿了,索性去过原本的快活日子,岂不更好。”
“凡矜安排,自是好的。”陆戟装作不经意的附和他,却全然看破了他的意思:“罢了,清儿有忠英教,朝上亦有刘柯、裴秉文他们,你我亦可安心。这孩子早慧,少年君主,当能做的比朕好。”
申正,宫门下钥。
方德贵行至太子宫中,宣旨取奏。
太子陆清,继位正统。
与此同时,太上皇与左相于御书房悄然失踪,一时间,皇城内外流言四起。
有言说先皇驾崩,左相失势自尽;有言说左相病逝,先皇哀恸过甚,猝然而去;亦有言说,皇权之下,本无父子,何须多言。
只有陆清知道,他的两位父亲隐居在了这片浩瀚江山的某处,他们或许正作诗饮茶,静看这片盛世之景。
第二年秋天,有朝臣上奏,奏曰:城南山中或现异兽,农者入山采药,但闻其嚎声凄厉,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古来异兽现世,皆乃祥瑞之兆。
皇帝阅之,批曰:荒唐!
数年之后,公主于城南山中猎鹿,偶经山寺,但见桃花遍处,落英缤纷。远处有一白衣僧人,端坐树下,左拳紧握,早已圆寂。
公主胆大,上前掰开那枯瘦僧人的拳头,只见其掌中空空,唯有一缕银发。
那缕银发半掺花色,绾在一起,似是合髻的信物。
过了几日,皇帝祭天归来,公主入宫赴宴,席间谈及此事,却见皇帝饮酒落泪。
问之,帝曰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