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停顿片刻,却没有制止,吞掉蟹肉后才出声提醒,“哥哥,我可以自己来的。”
陆声愣了一秒,随后注意到李庭的唇角处蹭上汤汁,又眼疾手快地抓起桌上的湿纸巾擦干净。他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已经把这些动作养成了习惯。
陆声清了清嗓子,掩盖自己的局促,“哦对、忘记了,你自己来吧……”
“嗯,我帮你剥。”李庭说。
整套流程做下来,把庄平和付超看得一愣一愣。
陆声为人体贴、细心,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陆声和李庭关系匪浅,这也是有眼睛就看得出来的。但是两个大男生坐在一块,其中一个自然而然地给另一个喂东西、擦嘴,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庄平算半个过来人,毕竟在兰城片场跟这俩小孩相处了数月,几乎可以将这两人明面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剧组里常常有人调侃,李庭怎么这么黏他哥,简直像小陆身上的大型挂件,大家只当是同龄人玩得好走得近,没往心里去。
只有庄平想得深了一点。他看着李庭从小长大,深知李庭到底是怎样的性格,这小孩性格孤僻,真正玩得来的朋友只有明矜一人,结果这人去年简直性情大变,不仅转行拍戏、主动向他推荐演员,还跟那男生走得很近。
《春光》杀青后,庄平也没有料到李庭会突然参与真人秀的录制,再一看《另演相看》的人员名单,果不其然有陆声的名字。
就算是关系再好的朋友,能腻歪成这样的也不多。
电光石火间,庄平冒出一个猜测。
饭局中途,陆声离席了片刻——今晚这顿饭不是个酒局,众人以茶代酒,但两者都是液体,喝多了的结果都一样,只会想跑厕所。
云山堂占地面积不算太大,布局却十分复杂,陆声在迷宫一样的楼层间绕了许久,这才发现洗手间的标示。
陆声走出隔间,回到洗手池前,就在他按压洗手液的泵头时,用余光瞧见又有一人走进了洗手间。这本来不算什么,一个公共厕所而已,当然是谁都能进,只不过……陆声面向镜子,佯装整理仪容,目光实则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几秒,顿时心生嫌恶。
进来的人是裴知尧。
裴知尧衣冠楚楚,西装三件套整齐又熨贴,是他一贯出现在人前的模样。他径直向洗手池走过来,目视前方,二人的视线在镜面中相撞,是陆声先开口,“裴总,晚上好。”
云山堂需要预约,但并不是什么人都接待,一般情况下,在这里攒局的,或多或少跟影视圈沾点关系。
裴知尧作为博誉影视的老板,出现在这儿显然合情合理。然而陆声却站在原地愣神,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件旧事。
在他车祸前的记忆中,裴知尧来云山堂的次数不多,那几回他也并不在场。后来,他听同公司的人无意中提过一句,当时跟裴总一起去云山堂的是小花孟安荷。一年半以后,陆声又在新闻中看到关于孟安荷去世的报道,原因是生理性抑郁症发作、坠楼自杀。
将时间线切换回现在,孟安荷还没有开始走红,仍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新人。
陆声拧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泡沫,听见裴知尧问他:“你那档真人秀的录制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陆声答。
“之后有什么安排?”裴知尧又问。
“收到了几个剧本,还没开始仔细看。”陆声说。
裴知尧比陆声高出将近十厘米,他垂眼打量陆声,望着那张神清骨秀的面庞。
这人有一双柔润清亮的杏眼,是随了母亲。而裴知尧的丹凤眼遗传自父亲,仅仅从外貌上分辨,没人猜得出陆声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事实上,他生父裴远大概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外边到底有几个私生子。同样,裴远不知道他跟那个叫陆秀芝的话剧演员睡过一觉后,就搞出了人命,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叫陆声的儿子。
甚至陆声自己也不知道。
裴知尧的生母去世很早,裴知尧对她几乎毫无印象。“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在裴远身上也没应验,不到六十岁患癌,一次次化疗,在病床上混身插满管子,临终前,身边只有裴知尧一人。
雪白一片的病房里,裴知尧亲手拔了裴远的呼吸机,亲眼看着亲生父亲的生命在几分钟之内结束,内心毫无波动。他想,其实裴远应该感谢他。一个人活到这一步,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那还不如让他早些解脱。
在整理裴远遗物时,裴知尧陆续调查出几位与裴远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其中就包括已故的陆秀芝。更巧合的是,陆秀芝还有个一心想在娱乐圈闯荡的儿子,就在他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