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请你打听的事情跟这家人有关,大约在十八年前,也就是六六年底,潘先生看形势不妙,自知在劫难逃,在被抓起来之前,把一大批金银财宝藏到乡下一户姓章的人家中这件事情据说做得非常机密,只有天知、地知、潘先生知和章老头知,结果不知道什么回事,消息泄漏了。我想知道,造反派是怎么知道的?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潘先生临死前招供的?”章秀青深知曹方萍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干脆明码标价:“你打听清楚后告诉我,要是确认属实,我会付给你两百块钱酬劳。”
这年头两百块钱能买不少东西,如果省着点花的话,够他们一家六口人一年的开销,曹方萍不由得大喜:“我马上回去问我公公,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说完,立刻背起包袱走人。
这一晚,章秀青失眠了。邵寒半夜过来,抱着她的肩膀不停安慰:“别担心,当年参加造反的不止陈建生一个,他那里问不出来,还有别人。我们慢慢打听,总能打听到的”
章秀青不由得感动,将头埋进邵寒的怀里。
邵寒轻轻地拔开遮住她脸颊的碎发,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吻:“我爱你!”
次日上午,两人正在厂里贴封条,曹方萍兴冲冲地找上门来:“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好在是我去打听,要是换了别的人,你给再多的钱也打听不出来。你们知道当年负责抄家的造反派头头是谁吗?说出来都没人相信,竟然是我公公!嘿他都一把岁数的人了,记性还是那么好,那么久的事情,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啰里啰嗦说了一大通,就是不说重点。
章秀青忍住心中的焦燥,掏出一百块钱,曹方萍这才开始说重点:“我回去问了我公公,他说当年潘先生本来是打算将家财放在一得意弟子家里的,结果他的弟子怕被连累,死活不同意。潘先生很着急,也很失望,暗地里又找了好几个学生,还许下重金,可是依然没人敢接这烫手山芋。后来,有个姓章的小青年不晓得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这个憨徒贪图钱财,暗中找到潘先生,双方谈妥后,在某一天夜里将这批金银珠宝用船运到乡下,埋在他家的自留田里没过多久,潘先生被抓,造反派去抄家,发现除了红木家俱等大件还摆在家里,其他东西全都不翼而飞。当晚潘先生夫妻俩就被吊起来打得要死,可他们死活不肯招供东西去了哪里。大概过了半个月,有人建议将他的学生全都抓起来,严刑逼供。这些人果然挨不住打,胡乱招供,咬了好多人出来,那个姓章的小青年也在其中。我公公他们抱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态赶到乡下,没想到还真的被他们找到了,但他们只找到部分财宝,据说潘先生的大儿子发现不妙,捷足先登,把财宝都运走了,不过造反派的人都不相信,然后,那户姓章的人家倒了大霉,死了好几个人”
事发那一年,章秀青的爷爷已经快五十岁了,绝对和小青年搭不到边,因此,和潘先生私下密谋的人绝对不是他,而她的阿爸刚满二十二岁,难道是章秀青的心怦怦乱跳,手心里沁满了汗水,声音嘶哑难听:“你公公知不知道那个姓章的小青年叫什么名字?”
曹方萍将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回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今年天气好冷啊!”
章秀青急于知道答案,立刻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曹方萍。
此时不坐地起价,更待何时?曹方萍接过钱,作皱眉沉思状:“我公公把名字告诉我了,叫章什么,让我想想”
邵寒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胡乱抽了一叠钱递给曹方萍。
曹方萍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心满意足地将钱塞进口袋,在章秀青期待的目光中,终于说出那个名字:“他叫章林生,是你小叔!”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猜你已经猜到了,对不对?”
章秀青紧紧地捏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连出血了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曹方萍立刻举手发誓:“我说的这些都千真万确,如果有一句假话,让我全家死光光!”
章秀青咬着下唇,过了良久,这才问道:“你有证据吗?”
曹方萍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竖起一根手指:“一千块!”
章秀青没心思讨价还价,一口答应:“成交!”
很快春节来临,新东村家家户户请客吃饭、走亲访友,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也全都穿上了新衣,热热闹闹过新年。唯有章秀青的小叔家里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章秀青的奶奶把能摔的东西全都摔了,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家里一片狼籍,几无站脚的地方。
章林生被她骂得狗血喷头,就连最喜欢的孙女——章秀珍,也被老太太骂得抬不起头来。
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章林生家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老太太穿了一身白麻衣服,坐在冰冷的地上,又是哭、又是骂、又是拜、又是捶,还不停地自抽耳光。众人听了半晌,终于听明白,原来害死亲生父亲和大哥的真凶是章林生,不是章林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