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杯盏的边缘,指骨还微微有些发白,神情却镇定很多。
她根本不懂宫闱的这些秘闻,连这几位年长皇子的婚配情况都知之甚少,皇帝有意将这些事压下来了,而此间的内情更是不允外传。
施施的目光虽略带仰视,但眸中凝着明晃晃的探寻与质疑。
亮而纯粹,类诤臣,类史家。
该再稍稍收敛些的。谢观昀神情微动,他抚在桌沿上的手指舒展少许,身子向后倚靠,双腿也交叠在了一起。
“不是。”他低声说道,“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妾室所出……”
施施有些讶然,她只知晓楚王甚是宠爱明昭郡主,想当然地便以为她是他的嫡长女。
这样算来,楚王还未有世子。
怪不得皇帝会想让她嫁予楚王,她的确是个极好的赠礼。
楚王竭力与谢观昀交好,联姻无疑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纵然谢观昀对子女毫无关爱,也不会轻视这桩婚事,一个流淌着谢氏血脉的世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煌煌仕途的阻力,反倒有可能是他实现权力极致的奥援。
而他的存在既能为楚王得意时提供助力,亦能在楚王危机时提供保护。
但施施觉得皇帝不止是为利益考虑,他肯定早就知悉楚王一意和户部打好关系,若是想要赐婚肯定早就有所行动。
难道是因为行宫时的事吗?太孙误以为楚王和她有私情……
皇帝心思不定,但对楚王也不能说是全然无情,她很早之前就听过传闻,说皇帝最喜欢的儿子是楚王。
真奇怪呀。施施心里闷闷的,抬手撑住了腮帮。
“倒也不能说是妾室。”谢观昀顿了顿,继续说道,“楚王原本的王妃是他母亲朱淑妃定下的,出身很平常,但为人温婉,二人也算和睦。”
“但朱淑妃死后,皇帝为他寻了门新的亲事。”他的言辞没有多少情绪,“新王妃年轻貌美,还是皇帝的亲外甥女,自然要骄傲一些。”
施施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她有些懵然地说道:“那楚王原先的那位妻子呢?”
谢观昀面色微变,低声说道:“降妻为妾。”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答案都变得明晰起来。
施施忽觉一阵深寒,她霎时就明白了明昭郡主为何曾被养在灵州,为何谦逊低调的楚王会将她宠爱得张扬恣睢。
他待这个女儿是有亏欠的,尽管他也有许多不得已。
“楚王那时还太年轻,志不在储位。”谢观昀冷淡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些轻微的嘲弄,“太子钻营,齐王练达,雍王尊贵,就他一心要做个文人,皇帝不拿捏他还能拿捏谁呢?”
她撑着下颌的手指微动,圆圆的杏眼睁大,楚王年轻时也会这般吗?
谢观昀执起杯盏,浅抿了少许:“十余年前征伐柔然的那场大役,他亦是没有参与。”
施施不由地想起了李鄢,这是不是意味着楚王没有参与谢家倒台的种种事宜……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但室内却显得寂静非常,她边喝着花茶,边听谢观昀缓声讲着当年的事。
侍从候在外间,手里拿着几封装帧昂贵的信笺,正要推门进去时被女使拉住了衣袖。
女使快步掩上了门,匆匆说道:“国公不允任何人进去。”
侍从有些讶然,他压低声音问道:“里面可是哪位殿下?”
女使眼含笑意道:“是大姑娘。”
她引着那侍从向矮几旁走去,为他倒了盏热茶。
“真是难得。”侍从面色缓和下来,他轻叹一声,“若是郎君也能像姑娘这样理解国公爷的苦心就好了。”
女使抬起头,惊异地问道:“信是郎君寄来的吗?”
“郎君不肯回来,信也很久不曾来了。”那侍从摇摇头,面带苦涩说道,“还说若是国公强将他调回京兆,就去山里做隐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