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多小心就好。”见汤子苓说自己也辞职一起去干,元松连连劝他,“可别,咱俩都辞职了,到时候岂不是两眼一抹黑,只能从网络上和道听途说分辨些真假难辨的消息。你安心呆着,努力发挥你的优势,不管干啥,总能干出些名堂的。”
闲聊间把厨房收拾好,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汤子苓把昨夜傍晚换下来的被褥晾到房檐下,跟元松两人分工把西屋和二楼的菜蔬又浇了一遍,开了窗子,在震耳欲聋的蝉鸣声中快速洗漱后,赶紧躲到地下室休息了。
当晚,元松就递交了辞职信。
不管啥时候,公家的饭碗都是最吃香的,而且上面催得紧的小程序已经上线了,领导只简单挽留了两句,见元松辞职的心很坚决,就爽快批了,利落结算了工资。
“汤子苓不会走吧?”小程序挺好用,但也需要人做后期维护,还有数据安全的问题,一般人根本做不了,像汤子苓那样有真才实学的技术人才领导还是很看重的,在元松离开前,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遍。
“不会的主任……”
自那场雨后,办公室里的人就来来去去,老面孔越来越少,新面孔来了又走,大家都对此见怪不怪了。因而听说元松要离职时,大家嘴上说几句不舍的话就算告别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汤子苓送元松到院门口。这些日子两人同吃同住,一起上下班,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一起。平时还不觉得,这乍一分开,心里还真有些慌乱。
“回去吧,等下班我来接你。”元松拎着一个水杯,那是他在办公室唯一的私人物品。
“不用,我认得路,你忙你的。”汤子苓忽略心里一瞬间的别扭,突然想起元松的午夜餐问题,“到点儿记得吃饭啊,不想麻烦就吃自热锅,家里好像还有几个,别舍不得,再放就该过期了……”
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怀着沉闷的心情回到办公室,汤子苓刚坐下,就听对面的姑娘调侃:“你俩也太腻歪了吧,一送送了十来分钟,说啥呢那么难舍难分?”
汤子苓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心里诧异又无措,下意识问:“有那么久吗?”
“当然,我趴窗边看你们半天……”
女孩儿调侃的话语渐渐成了背景音,汤子苓思绪放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等他回过神来时,整张脸和耳朵火烧火燎的,用手捂了好一会儿才消下去。
好不容易忽略心中的异样,沉下心工作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一亮,元松的信息又搅得汤子苓心神荡漾。
他深呼吸了几下,故作镇定地看完信息,回了句:[好,你自己多小心,记得按时吃饭]就掩耳盗铃一般,忽略所有的不对劲,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数据库录入小程序上线后,汤子苓作为程序开发者和维护者中的一员,几乎能看到第一手的数据资料。
在他看来,精确的数据反映出人们对城市未来前景的预判似乎不大好。不说位置偏远的新建社区,就是位置极佳的老社区,入住率也几乎下降了一半,迁往农村的人数比预想中要多很多。甚至近段时间,随着农村大建地下住宅的消息传遍网络,更是出现了新一轮的“回村潮”!
汤子苓不知道这是国家有意为之,还是有什么深层次的涵义。他本人倒还好,打定主意要陪着元松。可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坚定了,最近离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不少都是想方设法拖家带口去农村了。
第11章
本以为元松走了,自己一个人留在单位,可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不过事实证明,汤子苓的工作狂属性并没有随着世道的改变而消失,他一旦投入工作,很容易就能进入忘我的状态,什么杂念都没有了。
该工作的时候埋头干活,该休息的时候跟同事嘻嘻哈哈,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不过,心境到底跟从前不同了。那时的他,如同一只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流浪猫,表面上天天笑脸迎人好似一点烦恼都没有,实际上藏在心底的惶恐不安只有自己清楚。而如今,虽说他还是那个无房无车无根的“三无”人员,可元松给他的踏实感足够填补心里无尽的空虚。
下班了,在太阳还未升起的微光中走出办公楼,汤子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铁栅栏外的元松。他的心一下子飞扬起来,不自觉嘴角翘起,脚步轻快地奔出去,“都说了我认得路!”
“我出去了一趟,正好顺路回家。”元松把手里还热乎着的烤红薯递给汤子苓,“趁热吃,先垫垫肚子。”
汤子苓掰了一半塞到元松手里,边走边吃着,“真甜!”慢慢吃着,越品越觉得味道跟以前不一样,“是今年新产的吗?”
“嗯。”元松点点头,“老街那边有不少各地的新鲜东西,等有空咱们一起去逛逛,我这次只是路过,时间比较赶,没有进去,就把烤红薯摊剩下的最后一个烤红薯给买下了。”
“味道差异这么大,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还是坏。”香甜的味道还在口腔中蔓延,汤子苓却没办法只感受食物的美味,“今天你走后没多久,咱们办公室又离职了一个,听陈姐他们闲聊说,单位一晚上离职的得有四五个,听说又开始招人了。”
“现在整体看,民众普遍还是更看好农村。农村的大政策又是参与建设者优先,就迫使观望的人尽快做出决定,否则恐怕就要错过有可能是最重要也是唯一一次不靠亲戚而扎根农村的机会了,下定决心离开的人肯定不少。”元松说起他这一晚上做的事,“我之前跟你提过,我们家一直资助城郊的一个福利院。那边孩子多,如今的世道更不好过,还好院长一直带着大孩子小孩子在后院开荒种地,倒不至于饿肚子。可那地方太偏,城市农村两不靠,政府各项政策覆盖不到,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我就跟院长商量,干脆搬到咱们隔壁的家属楼去。”
汤子苓回想了一下,当初录入数据的时候他特意留意了,那地方原本住的就多是来城里打拼的年轻租客,自从上次“回村潮”后,那栋楼几乎是十室九空,能住的地方确实很富余。“现在能找到房主吗?”
“那一片的产权都在单位手里,我陪着院长联合了其他福利院的院长去沟通了,那边说需要讨论申请,我估摸着会要一些租金。”
言谈间到了巷口,两人开了铁门进去,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后院传来尖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奔向后院,连□□都没来得及用,直接顺着树干爬上去,一眼就看到后院那排仓库前的空地上,几只凶悍的狗正跟几个手拿锄头的男人对峙着。狗群那呲牙低吼、怒气冲冲的模样,似乎随时要扑上去撕咬。
“二哥,赶紧退回去!”站在树杈上的元松突然吼道,“后面荒地有一群狗正赶过来!”
“我也想退啊,它们咬人咋办!”王琦声音都在发抖,他可是亲眼见过流浪狗把人撕咬得不成样子的,哪能不害怕!可如今的情况是,他们人跑不过这些狗啊!
“大花,别咬人,他们不是故意来你们地盘儿!”
元松只是尝试着跟大花交流,说实话,他心里也没谱,毕竟以他跟流浪狗们投食过几次的交情,他也不确定那些大家伙买不买他的账。
“它们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群流浪狗稍稍后退了一步,汤子苓下意识喊出声,“赶紧撤!”
王琦几个扭头就跑,一溜烟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那群狗没有追赶,见威胁自个儿消失了,就四散着撒尿划地盘儿,两人见状不敢多打扰,连忙从树上滑了下去。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汤子苓跟元松感觉到皮肤上熟悉的刺痛感后,小跑着回了屋。
“菜浇过水了,被褥也晾晒在檐下了。”元松搓了搓晒得有些疼的脸,正要问汤子苓有没有事,就接到了王锵二堂哥王琦的电话。
“刚刚咋回事啊?差点儿没把我吓出心脏病来!”
“以前仓库那边没人去,好些流浪猫狗住在那里,最近昼伏夜出的,没听到猫狗叫,我也没多注意,还以为它们跑走了,没想到还在。”元松也后怕的很,真出了人命,这一片可就悬了。
“这可咋办,距离家这么近!”
听王琦念叨着怎么杀狗,元松皱着眉说:“刚刚你也看到了,它们不主动伤人,只是认定了那里是它们的地盘儿,把你们当成入侵者了。”
“可那是我家后院,仓库好不容易翻修好了,上面还盖了半层楼,打算种菜养鸡呢。”这话听声音像是王琦媳妇。
“有关动物和人冲突的新闻你们应该看过,它们记仇的很,要是不怕后患,你们尽管去杀。”元松心想,真干起来,谁杀谁还说不准呢,不过这样拉仇恨的话他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