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也许是被不断传来的战友的死讯吓到了，大家都很害怕自己会是下一个，有人看到在阳光下活蹦乱跳的动物，说兴许能从它们身上得到‘解药’。可它们不是以前能被人轻松驾驭的动物，它们甚至能在人举枪前先把人咬死！但它们有弱点，就是还保存着对从小照顾它们的训导员的信任。”
“所以，你们利用这个弱点对它们下手了？”汤子苓忍不住问。
“我没有，我的大多数战友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况且，上级也没有采纳这个极端又没有任何依据的建议。”王向的声音晦涩而平静，“可有的人像是魔怔了一样，坚持认为自己找到了不生病的办法，上级不采纳，身边的人也不赞成，就有人铤而走险，想直接下手杀一只吃了它的肉，证明自己是对的。”
汤子苓只觉得那人脑子秀逗了。狗可以在阳光下欢蹦乱跳，人吃了它的肉就同样不怕阳光、不会得“日照综合症”？这什么鬼逻辑！
可仔细想想，大家原本过着无比正常的生活，一场雨过后一切就变了，
这又如何用正常逻辑解释呢？说到底，以当时人们混乱、茫然的状态，出现一些脑子抽风的怪想法，似乎也不意外。
不等他继续发散思维，就听王向继续说了下去，“谁也不知道那几人是怎么偷偷谋划的，等我们发现时，他们已经被咬死在了犬舍，剩下那近二十只犬也不见了踪影。”
这……
元松跟汤子苓都沉默了。这样的结果，面对几条沉重的人命，即便作为与“故事”中的任何一方都毫无关联的局外人，他们也无法毫无负担地说出孰是孰非的话来。
“死的人中，有一个跟我关系很好的老乡。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我都不知道他的死讯通知家里，他的家人会有多悲怆绝望。”王向没有说，后一批逃走的近二十只犬中，就有他全心信任、照顾的伙伴！他不知道，也敢不想，它有没有参与对战友的杀戮。
三人沉默了很久，最后，谁也没说什么，坐了会儿就各自回家了。
走到半路上，元松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接听了没一会儿，轻易不发脾气的他就直接爆了粗口，挂断后对汤子苓说：“有个傻批做了同样的事，趁动物昏睡时抓去做实验，结果不知是药物出了问题，还是它们的抗药性增强了，一只被剖开了肚子的猫咬断了那人的喉管，现在正拖着开肠破肚的身子大开杀戒。”
汤子苓点开群里发的链接，“还在网上直播……得，现在成死亡直播了！”
第77章
两人骂骂咧咧地往回赶。
“带什么动物！万一血腥味儿激起了它们的凶性,谁制得住！”回去的途中又接到电话的元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上级让他带动物赶去剿灭“疯猫”的建议,“我抓紧时间往现场赶，建议已经赶去现场的同志先以疏散群众、隔离现场为主，那猫明显已经杀红了眼，冒然进去无异于白白送命……”
元松跟上级沟通的时候，汤子苓也边跑边往单位群里发语音，“郑明,千万别擅自进现场，先了解现场外围情况，我跟元松正全力赶过去。”事故正好发生在郑明居住的社区，汤子苓怕他一时冲动丢了命，赶紧发语音反复叮嘱。
两人全力奔跑，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现场。
他们一到,已经弄清楚大致状况的郑明就语速极快地向他们汇报：“这家九口人,老两口大儿子家有四口人，住201；小儿子家三口人,住202。猫是201家的大孙女养的，被202小孙子偷偷抱走。事发时，201一家四口出门找猫,现被警局的同志安置在安全地点。直播镜头能看到小孙子卧室和客厅的一部分,老太太、小儿媳、小孙子已经倒地多时。听声音小儿子躲在了主卧,猫现在正暴力破门。”
在郑明汇报的时候，元松跟汤子苓迅速穿好带过来的扑咬服。
这是驻军总部发放的日常训练防护服,但因为太过笨重，平时训练时也没有遭遇过动物扑咬，实际上单位里很少有人穿,只在出任务的时候穿着以防万一。
听完了情况介绍，元松点点头，让郑明去借车，说待会儿擒住“凶犯”立刻赶回单位。
元松打头，汤子苓紧跟着协助，两人顺利破门进入202。
看着满地不知是人还是猫洒得满地都是的鲜血，饶是元松跟汤子苓算是见识过血腥场面的，也不由心头窒了窒。
怔愣中的汤子苓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元松三两步上前已经按住了那只看上去已经到强弩之末的猫。他无声上前，从怀里掏出带来的
急救包，在元松快速给猫做急救的时候，去检查倒地的三人。没太大意外，三人早已没了声息，他检查完后关了一直运行着的直播镜头，随元松下楼。
郑明已经借到了车。告诉其他单位的同志202已安全，麻烦他们处理后续，三人就匆匆离开了。
春节很多人在休假，路面积雪的清理不如平日里频繁，不是很好开车，花了近半个小时才回到单位，用时比元松跟汤子苓两人跑过去还要久一些。
狸花猫一直在元松怀里揣着，元松每过几分钟就要探一探它的气息，虽然越来越微弱，但一直没有消失，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大约看了那死亡直播的缘故，单位门前又来了不少送养宠物的市民。这次多是猫狗，也有各种宠物鼠、鸟和鱼，最让汤子苓震惊的是，竟然有一位大爷送来了一头骡子！
“这是一匹好马骡，性情很是温顺，我在网上看你们跑着去救人怪可怜的，特意送过来，紧急的时候比车管用。”大爷跟摸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摸着马骡的头，神色间满是不舍，但还是事无巨细地交代着喂养方法，“它不挑食，干草也吃，能喂些麦麸、玉米更好，有条件时不时给些新鲜菜蔬……”
汤子苓郑重谢过这位热心的大爷。
送走一步三回头的大爷，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
汤子苓带着这头叫大马的马骡在单位熟悉了一圈儿，见它安闲地刨开积雪啃了会儿荒草，后来又一点不认生地跑去板房挤在狗群里，顿时就放了心，去跟郑明一起安置新来的一批动物。
大约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新来的动物普遍适应良好，就连兴许没怎么见过阳光的宠物鼠、鱼都一心埋头干饭，丝毫没有因为骤然换了环境而有一丝不适，让汤子苓忍不住怀疑，它们的前主人是不是因为养不起了才给送过来的。
以尽快还车免得别个单位急用的借口让郑明早早回家后，汤子苓在隔壁板房找到元松，见他神色轻松了很多，就问：“命保住了？”
“嗯。”元松点点头，指着卧在他身边的大花说，“在大花怀里暖着，它失血
过多，容易冻僵。”
汤子苓在元松身边坐下，拿着随身带的梳毛器，给凑过来想要梳毛的小奶狗一下一下轻梳着。“这事儿影响太大了，到底没了三条人命，恐怕很多人不会希望它活命。”
“那就说它死了，狸花猫都长得差不多，总不能把这个品种给灭了吧？”
汤子苓愣了下，一脸“还能这样”，随即笑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倒不是两人藐视人命。shā • rén者，人恒杀之。那人要是不偷人家的猫去虐杀，也不会被反杀，还连累他的母亲和祖母。说到底，狸花猫是反击，至于后面波及其他人，动物又没有人类的道德观，杀红了眼哪还分什么无辜不无辜？
但元松告诉汤子苓，其他人也并不无辜，“因这只狸花猫救过201家的小女儿，他们全家对它很好，照看得也细致。202家虐猫那小子一个人不可能在他大伯四口人的眼皮子底下将昏睡的猫带走，郑明说那家的爷爷失口说了，是虐猫男奶奶和妈妈惯着孩子，帮忙打掩护偷走猫的。直播回放显示，在最开始的时候，虐猫男父亲撞见他儿子在直播虐猫，还叮嘱他儿子利落点儿一刀毙命，别破坏了猫皮，说弄死了之后喊他，他来剥猫皮，到时候做双手套。”
“靠！”汤子苓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一窝什么畜生！”
“这一家太无底线，惹了众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盯着让这只猫偿命了。”见汤子苓手臂不自觉发抖，元松接过梳毛器，让他休息一会儿，折腾了大半夜，铁打的身子都要累坏了。“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咱们对外就说这只猫没救回来，已经死了。”
“行。”汤子苓这大半晚上确实累坏了，倚墙抱膝坐着，放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拿出手机关注网上的舆论走向。
浏览了一会儿，确实如元松预料的，绝大多数人三观还是比较一致的，都觉得那一家虽然落得三死一伤（虐猫男父亲躲入主卧前被挠了手臂）的结局有些过于惨重，但归根结底还是自作自受，毕竟，另一方是没开化的动物，再怎么样也
不能用人的标准去要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