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王趴在榻上,过了会儿,才道:“我委实的太闷了些,行动都不方便。”
小唐说道:“不是只你一个如此,我也是被拘束了十多日才得走动的。”
熙王闻言,便转回头来看他,道:“这是何意?谁敢拘束你?”一顿,才又苦笑道:“知道了,必然是怀真,也只她敢管你了。”
小唐笑了笑,道:“昨儿她看见我的伤,又哭了一阵儿呢,这还是好了……你倒也要平心静气些,这样伤也好得快,别叫王妃太担心了。”
熙王复垂头不语,小唐问道:“听闻王爷近来胃口不佳?可别太挑剔了,太医叫吃什么,须要认真遵从才是。倘若一时养不好,我也白拼了力去救王爷了。”
熙王越发沉默不语,埋着脸在枕头里,小唐打量着,道:“王爷大概是乏了,不愿我在这里聒噪,我便先告退了。”
熙王这才回头道:“你才来了,好歹陪我说会儿话再走。”
小唐才又坐了,这会儿郭白露便退下了,小唐望着熙王,放低了声音,道:“你如何又心浮气躁起来了?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该当好好珍惜才对。”
熙王垂眸想了会儿,才笑了起来,道:“你说的我自然懂,只是你试试看如我这样趴着这许多日子,整个人像是废了似的。”
小唐道:“你先前忒也爱走爱跳,大约是老天故意磨砺你,让你安稳些呢。”
熙王笑了声,道:“是么?”忽然道:“当时我昏迷着,仿佛听你说……不许我死之类的话?”
小唐点头,见室内无人,便道:“虽然是我去救你,但最后,竟是你替我挡了一箭,倘若你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我的罪过,我一生也不能安心的。”
熙王沉默,半晌,嘴角动了动,却道:“我哪里就会那样短命了?”说着,抬眸看小唐,问道:“当初你在沙罗也是中了箭的,也似我这般么?”
小唐笑道:“我比你要伤的轻一些。”
熙王明白他不过是在说笑罢了,因也笑道:“我总算也知道这种滋味了,当时他们在后面挖我的肉,我有些知觉……后来又是那样疼,真恨不得死了。”
熙王说到这里,眼圈忽地红了,便道:“我只知道你不易,却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种的痛……你都先尝过了。”
小唐没想到他会想到此处,便笑道:“这算什么呢,好端端地又说起我来?”
熙王叹道:“是啊,罢了,横竖都过去了,你的劫过去了,我的也过去了,以后大概就会好了。”
小唐颔首问道:“我听说前日皇上又来探望了?”
熙王笑道:“父皇来的也太勤了些,父皇还甚是喜欢你侄女儿,前一次来,抱了许久也不肯撒手,还亲给她起了名儿呢。”
小唐道:“我知道,是不是叫‘宝康郡主’呢?”
熙王道:“是啊。其实本来,我倒是想要你给她起个名儿的,如今既然有了大名,不如你给起个ru名如何?”
小唐道:“我从来不会这些,别难为我了。”见熙王还想说,小唐便拦住,只道:“我先前说的,王爷可要留心些,好不容易捡回这命,就别再胡乱折腾了。”
熙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我明白了你想干什么。”
小唐又道:“好好地吃饭吃药,人也才能早点儿下地,总比你趴在这儿生闷气的好。”
熙王展颜一笑,道:“行了,你是替王妃来说我的么?我知道了就是。”
小唐才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怀真近来也盯我盯得厉害,我若晚回去了,只怕她要不高兴的。”说话间,小唐抬手,在熙王肩头轻轻一按,“殿下保重。”
熙王略一颔首,小唐一笑,后退两步,终于出门而去了。
小唐出了熙王府,一路乘车往回,走到半路,忽地听到马蹄声响,有人拦住马车。
外头有人道:“是咱们三爷在车内吗?”
小厮道:“不错,有什么事儿?”
那来人道:“三少奶奶派我出来寻三爷……叫三爷快往肃王府去一趟。”
小唐听到是怀真命吩咐的,忙起身出外,道:“肃王府……是世子爷如何了?”
那小厮摇头道:“三奶奶只叫小的这样传话,横竖爷快去就是了。”
小唐心头一紧,忙命人改道前往肃王府。
马车顷刻间便到了肃王府门口,小唐下地的瞬间,因动作太快,足下一震,胸口竟隐隐作痛。
小唐忙举手在胸前轻轻一按,他的小厮便跑过来,将他扶住了,道:“三爷留神,可觉得怎么样?”
小唐定了定神,觉得无大碍,才向那小厮一点头,迈步往内去了。
肃王府早有人迎了,一直接着入内,却见在世子的室外,肃王跟王妃都在,连同几个太医,正窃窃私语,面带忧色。
小唐上前见礼,便道:“可是王爷派人去传微臣的?不知何事?”
肃王皱眉道:“并不是我,是世子要见你,你……且进去罢。”
这会儿,屋里敏丽听见动静,便跑了出来,双眼通红,显然是狠哭过的。
小唐忙扶住她,道:“是怎么了?”
敏丽摇了摇头,忍泪道:“现在已经好了,哥哥且进去罢,不知道怎么,他只是说要见你。”
小唐心惊肉跳,看了敏丽一会儿,终于道:“那你先坐会儿,我进去看看到底何事。”
这会子丫鬟上前来,扶住敏丽。肃王便对王妃道:“既然暂时无事,我们先别在这儿站着了。”
王妃便也对敏丽,略安抚说道:“世子不过是一时发病,不碍事的,不必哭了……让太医好生守着就是。”
敏丽含泪,起身相送了两人。
且说小唐进了屋里,果然见世子赵殊躺在榻上,脸色很不好。小唐走到近前,道:“殿下……”
世子抬眸看他,微笑道:“哥哥来了,快请坐会儿,请恕我不能下地相陪了。”声音虽然微弱,看精神却似不错的。
小唐扶着他,靠床边儿坐了,便道:“我听说世子要见我,不知何事?”
赵殊凝视着小唐,半晌,道:“先前哥哥同我说了那一番话……我也知道是金玉良言,只可惜,我的身子是这样,所以索性不管不顾……倒是辜负了哥哥的心意,哥哥会不会怪我?”
世子赵殊这番话,却是从何而起?原来,自打上回敏丽回府,托怀真对小唐说那些隐秘之事,怀真果然当件大事叮嘱小唐三寸金莲。
小唐因念这件事情,一来是肃王府内部之事,而来涉及夫妻……一时不好贸然开口,隔了数日,才借机寻个由头,约了赵殊相见。
寒暄过后,小唐便只当无事似的,笑问道:“世子近来,看着像比先前好得多了,不知所用何药?”
赵殊虽然身子天生弱,但心机却比别人多灵透几分,闻言早知道他的来意,便道:“上回姐姐回了家……匆匆地又回来了,我想她必然是把心里担忧的事儿,跟哥哥说了呢?”
小唐挑眉,见他竟开诚布公,才道:“世子既然知道……又怎么还叫敏丽担心呢?”
赵殊垂眸,苦笑道:“我的身子,被竹先生调理数年,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我本来不愿带累姐姐,然而她……委实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可恨我一直都……”
赵殊说到这里,略停了停,道:“我因知道她真心爱我,索性,就拼了……能跟她好几日,就,好几日……”
小唐听了这话,又觉惊心,又有些……便道:“世子的身子,当真败坏至此,无法挽回么?敏丽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可知她最想的是跟世子地久天长?”
赵殊眼中略带泪光,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只怕我……没有这个福分的。”
小唐劝了一回,怎奈说千道万,对赵殊的身子,却是回天无力的。既然他明知凶险却一意如此,小唐又夫复何言?当下便不再多说。
如今赵殊重提旧事,小唐却不知如何回答。
赵殊咳嗽了声,又道:“我近来忽然又想到……或许,真的是殆天数,非人力……我若再逆天而行,只怕反害了姐姐,幸好,还不曾铸成大错。”
小唐拧眉,有些不懂这话的意思。
赵殊道:“不瞒哥哥,我本想……纵然我死,倘若跟姐姐有个自个儿的孩子……也算是一件好事,淑妃娘娘,自也是这样想的,才成全我……我谁也不怪,怪只怪我身子不争气……”
小唐听这话有几分不祥之意,忙劝说:“世子别先这样颓丧起来,太医都说无碍的。”
赵殊笑道:“哥哥不必安慰我,能娶了姐姐为妻,我好歹一生也没虚度……”
赵殊提起敏丽,双眸之中便带温柔笑意,出了会儿神,才又道:“是了,熙王近来遇刺的事,哥哥也被卷入其中,哥哥想,是谁动的手?”
小唐见他忽然提到这个,便不免谨慎起来,道:“这个……尚无定论,大理寺跟刑部正追查着呢。”
赵殊道:“不管是谁,我对哥哥说一句……不是我们王府。”
小唐垂眸不语,赵殊道:“然而我也知道,如今是与不是,只怕都没什么区别,大势已定……可惜……父王总不听我的话……”
小唐双眉紧皱,想劝住赵殊不要再说:“世子……”,
赵殊笑了笑,却果然没有继续说,只道:“哥哥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今日叫你来,只为了一件事。”
小唐定睛看他,赵殊回身,从枕头底下掏出一物,却是个不大的锦囊,递在小唐手中,道:“哥哥好生替我收藏这个……他日……倘若我有个不测,哥哥便打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