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卿,这是朕的家事……”
“天子无家事!”
另一位老臣直着腰杆大吼:“先帝就是以后宫乃家事搪塞前朝,最终结果如何?陛下应当以先帝为鉴,不要重蹈覆辙才是!”
“是啊,陛下……”
“陛下,怎么能任由后宫宠妃迫害皇子呢!”
人群中,二皇子的曾外祖父方孝庭对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地上前一步,肃然劝谏道:“陛下,就算不论后宫之事,三位皇子如今已经年纪不小,一位长期住在中宫,一位住在道观,甚至三皇子还住在冷宫里,这不但于理不合,也有违伦常……”
他指了指大皇子:“大殿下昔年在东宫书房读书时,太傅们皆称赞有仁德之风,后来避居中宫,依旧不忘苦读,可谓是皇子之中的典范……”
大皇子骄傲地挺了挺胸。
他又指了指二皇子:“二殿下身体虽弱,可从小聪慧,性格直率,如今臣等再见二皇子,哪里有半点病弱的样子?再继续在道观里荒废学业下去,简直是荒谬至极!”
二皇子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嘴角悄悄露出一抹喜色。
如果能回到宫中读书,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最荒唐的是三皇子!”那御史大夫气的胡子直抖:“堂堂皇子,已经九岁了还住在冷宫之中,缺衣少食就算了,居然大字不识一个!天底下哪朝哪代的皇子,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识字的……’
刘凌在心中腹诽了一句,又认命的憋气把自己的脸憋的通红。
御史大夫说完还不尽兴,上前几步拉出刘凌,在众多大臣面前指着他的衣衫和裤子,环顾四周,恨声道:
“诸位同僚,看看三殿下的衣衫,他竟连个伺候针线的宫人都没有,要穿不合身的衣服!诸位府上的奴仆恐怕都不会苛待至此吧?皇后乃是负责照顾所有皇子的嫡母,皇后不在,贵妃管理后宫,理应代理皇后之职,她就是这么照顾皇子的?”
刘凌哪里被这么多人围着指手画脚过,原本还是自己把脸憋红的,见这么多人盯着他的手脚看,又对着他窃窃私语,忍不住真脸红了。
这御史大夫,简直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呢!
刘未昨日丧子,一夜都未睡好,早早起来准备上朝,却又遇见大臣们带着国子监监生在宫门外叩门,心情原本就不好,再被几位大臣兜头这么问责,脸色更是难看。
看到三皇子手足无措地被御史大夫拉在殿上,脸皮都红到发紫,他冷哼一声:“他这样的,学与不学,也没什么区别。”
刘凌原本因为被人指手画脚而有些羞愧,如果听到父亲的评价,通红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他早上洗掉了药液,脸色原本就比平日示人时要白皙,如今更是白的吓人,有几个家中有同龄子孙的大臣,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同情之色。
这是刘凌再一次被刘未的诛心之言伤害到。
虽说薛太妃让他小心藏拙时他就有了会被人轻视的心理准备,但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评价,足以让他对于父爱的渴望又冷了几分。
“陛下此言差矣!”
方孝庭看有了突破口,上前一步劝谏:“岂有人生来有知?一个人的成就如何,大多是后天所学而成。所谓养移体居易气,一旦三殿下子如同两位皇子一般被悉心教导,也许也能长成国之栋梁,未来的贤王也未可知!”
他张口就是贤王,自然是觉得九岁还没读书的孩子,就算读了书,最多不过就是当个安乐王爷。
至于真正的帝王之才嘛……
方孝庭不露痕迹地用余光扫过二皇子,见他很沉得住气的立在大皇子身后不发一言,心中不由得微微得意,更加努力地煽动众臣逼迫皇帝。
“陛下是一国之主,皇子们的将来也事关国体,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啊!”
“请让二皇子回宫!”
“三位皇子理应接受太傅和博士们的教导!”
刘未冷着脸一言不发,眼神却像是寒刃一般扫过自己的三个儿子,复又回到诸位大臣的身上。
“朕若准了爱卿们的奏言,你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该逼朕立储了?”
方孝庭心中一惊,担心他们逼迫太过,适得其反,反倒让皇帝有了忌惮。
后戚干政几乎是代国所有皇帝的心病,尤其刘未正当壮年,至少还能做几十年的皇帝,自然更不愿意早早立下太子。
当年袁氏进宫立刻得宠,外朝的大臣心中都明白,袁氏恐怕已经成了皇帝清扫后宫势力的工具,只能劝诫在宫里的家中女孩韬光养晦,避过这一劫去。也不愿提起立储之事得罪皇帝。
可现在不伸头不行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袁贵妃将后宫搅得腥风血雨?皇帝已经把皇后和几位外戚势力最强的后妃给毁了,也该是退上一步,平衡前朝后宫的时候了,就算不立储,至少虎毒不能食子吧?
“储君事关重大,自然是有德有能者居之,三位殿下尚且年幼,又未学有所成,怎能轻言立储。”
原本在角落里不发一言的吕鹏程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和起了稀泥:“陛下,立储之事先暂时不论,三位皇子确实该要好好教导了……”
刘未握着龙椅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的地步,他深吸口气,微微侧过身子道:“吕寺卿也认为朕待几位皇子太薄?”
吕鹏程看了看三位皇子,尤其是在三皇子身上多注视了一会儿,默默点了头。
“我想太后若在世,也是不愿孙儿们如此荒废时光的。”
“太后……”
刘未将这两个字在口中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朕小的时候,比他们三人艰难多了,他们长成这个样子,多受其母的影响,若继续跟在妇人之侧,必难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