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戴良和庄扬波互换了个眼神,戴良做了个鬼脸,庄扬波横起手掌往自己脖子上一抹,吐了吐舌头,表示刘凌要被唠叨死。
不过木已成舟,他们在门口拉拉扯扯也有一阵子,刘祁见不少人都注意到这边了,只能拉着刘凌的胳膊往里边走,十分关心地又换了个话题:“听说你身边的王宁又被放回来了?内尉没把他怎么样?”
刘凌想到“梳洗”,打了个寒颤:“胸口被铁梳子刷过一层了……”
刘祁脸皮动了动,又接着打探:“他被放回来,肯定是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牵连到你没有?”
怎么没有?
简直是大大的牵连。
刘凌笑的更苦了。
“也许有,也许没有,谁知道呢。”
刘祁没听到什么答案,顿了顿后,只当刘凌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只能叹了口气,满脸愁容地望着漫天的乌云:
“蓬莱殿这时候出事,究竟是祸是福……”
刚刚提出成亲、立储,就出了这种事,宫中根本没有心思了。
偏偏后宫之中除了袁贵妃,他们的父皇又不放心让任何人去管公务。
到后来,说不定他们三兄弟的婚事,就这么胡乱的定了,储君之位也不知道能落在谁头上。
刘凌心中也把朱衣幕后的主使者恨极,若不是这股力量,静安宫里的事情他还能再隐瞒一阵子,他父皇也不会逼着他去拿劳什子《起居录》。
他从小受冷宫太妃们教导,是半点也不愿意让她们为难的,他也知道《起居录》是冷宫太妃们能够安身立命,不被迫害的保证,按照他父皇的性格,《起居录》拿到手的日子,就是太妃们危险的日子。
萧太妃的大司命再厉害,抵得过千军万马?抵得过放火烧宫?
如果真有那么大本事,他们早就出去了。
但是他要装傻充愣不拿《起居录》,想必父皇对他也不会有什么耐心,他自身难保之后,别说救太妃们出来,就连还留在宫里都未必。
就算神仙说他能成帝,谁知道是怎么成帝的?
也许神仙也有算错的时候?
想到这里,刘凌也长吁短叹起来。
刘祁还以为他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件事,更觉得难兄难弟同病相怜,两人一起唏嘘,引得戴良和庄扬波大气都不敢出。
就这样熬到了近午时分,东宫外似乎乱了起来,又有许多人跑动之声,刘凌和刘祁心中大乱,忍不住命身边的宫人出去打探。
没一会儿,那宫人面无人色地跑了进来,咕咚一下跪倒在地,惊慌道:
“启禀两位殿下,蓬莱殿那位殁了!太常寺和尚服局在准备衣冠并祭礼呢……”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炸的刘凌和刘祁双双呆住。
一人狂喜。
一人茫然。
清晨,紫宸殿。
被悄悄召进宫来的门下侍郎庄骏、新任大理寺卿冯吉和刑部尚书候补庄敬听到皇帝的吩咐,惊得瞠目结舌,简直是心惊胆战。
好半天后,还是冯吉先回过神来,定了定神问道:“陛下,如今证据还不足,贸然动手,会不会……”
“朕已经忍了很多年了。”
刘未确实一夜没有休息好,说话时连声音都虚弱无力:
“朕原想着,朕连国丈都熬死了,方孝庭年纪那般大,朕总不会熬不过方孝庭。嘿嘿,哪知道此人老当益壮,莫说老死,就连病一年到头都得不了一回,他不死,哪怕致仕了,门生故吏也不会卖新的尚书什么面子,朕的头风却是一天比一天厉害,朕真怕……”
“陛下请保重御体!”庄骏声如洪钟地说道:“陛下勤勉与政,有时候对自己有些太过苛刻了,若是御体不适,偶尔像今日这样罢朝几天休息好身子也是情理之中,为国为民,陛下都不该逞强,须知陛下安,天下方可安……”
“正是如此。”庄敬点了点头。“头风最需要静养,陛下不必……”
“朕明白你们的意思,但太医说,头风一旦患上,只会越来越严重,朕必须在静养调理身体之前,将朝中的隐患一举根除。”
刘未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三人见皇帝铁了心要动作,自知不能再劝,只能躬身请命。
“这件事,必须要大理寺和刑部配合,也是唯一能一举扳倒方孝庭的法子。但扳倒方孝庭容易,扳倒方党却难。常言道,打断骨头连着筋,如果朕真能成事,天下的官位大概要空出一半,这可不是开科取士就能补上的,日后的路,恐怕比现在走的还要艰难……”
刘未身上的疲惫之色简直像是要压垮他似的,让他原本就不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虚弱。
“陛下,臣就怕那一两件证据和一个犯人的口供,不足以让天下人信服。”
庄骏毕竟当大理寺卿久了,一开口就是“以法服众”。
刘未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朕要什么天下人服众,朕只要有个理由就行了。昔日薛门、萧门顷刻而倒,难道是靠服众的吗?”
他这话一说,庄骏等人只觉得一阵寒气直冒到头顶。
这意思,皇帝是要大开杀戒了……
“朱衣那边的口供朕已经命人安排好了,方淑妃身边的青鸾和绿翠都不是什么清白人,和朱衣多有私下授受,几个月前,绿翠还私下里偷偷找过朱衣,这都是证据。朱衣受人指使证据确凿,她家中一定是有人布局……”
刘未眼神扫过庄敬。
“刑部尚书候缺庄敬!”
“臣在!”
“刑部尚书已经数次告病要求致仕,明日朕便批准,你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设计朱衣家破人亡的幕后主使之人找出来。唔,豫州?朕记得那是方孝庭七年前点的刺史,当地官府既然坐视这种灭门的惨案发生,那就是监管不力,一并处置了……”
这就是灭口了。
“若是查出幕后之人和方家‘有关’,立刻搜集证据报上来……”
刘未这是不是方家做的也要按在方家。
“这件事,只有你等和朕知道,朕等这一日等了许久,甚至连心爱的妃子……”
刘未难掩悲音,抹了把脸,继续道:“不动则已,动则势如雷霆,朕三千禁卫军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各位的佳音!”
“臣等必不辱命!”
庄骏和庄敬心中惧怕地领了命。
他们若这件差事办不好,没有将方党连根拔起,让方孝庭反弹,那三千禁卫就是为他们准备,让他们背黑锅的。
这就是帝王心术,阳谋之下,避无可避!
那新任的大理寺卿是刘未的心腹,指哪儿打哪儿的一条狗,听到这样的大事,激动地浑身直抖。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岱山惊慌的尖细叫声:
“陛下!蓬莱殿的贵妃娘娘,刚刚殁了!”
刘未哽咽一声,当着几人的面,居然落下了泪来。
不知是哀悼心爱妃子的枉死,还是哀悼日后血流成河的那些日子。
随着袁贵妃的“惨死”,刘未的“复仇之路”,才开始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