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无疾!
和刘统领一起去覆命的时候,刘凌还以为自己即使不被杖责,恐怕一顿打也少不了,更有可能干脆去宗正寺内狱里和二哥一起做伴。
谁知道父皇雷声大雨点小,只是把他痛骂了一顿,让他在宣政殿外罚跪了一夜而已。
刘统领折损了不少人手,似乎是受到了责罚,如今已经暂时卸下统领一职,暂由蒋副将代任,能够何时回复原职,就看陛下的心情。
但罚跪一夜之后的后遗症也是很明显的,具体就表现在第二天上朝之前,那些在宣政殿外表现热络的臣子们,突然又回复了之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样子。
刘凌心里明白,他们是担心父皇觉得他们结交皇子是图谋皇位,如今宗室正在闹,外面传闻又沸沸扬扬,他这皇子位置大半是靠长得像高祖得宠,难保父皇责罚他又是因为这张脸坏事——他是知道不是这种原因挨罚,但大臣们不知道,谁知道会想些什么?
这些聪明人,总是能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
刘凌一夜没有休息,虽说他罚跪时有岱总管给了个软垫子,可一夜下来膝盖如同针扎般的疼痛,脖子也像是要断掉一般抬不起来。所以当太医院问需不需要宣个太医来看看的时候,刘凌还没开腔,岱总管已经做主去请孟太医来。
如果真留下什么毛病,到时候又不知道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所以刘凌今日破天荒的缺席了早朝,改在隔壁的宫室中推拿筋骨、揉搓开跪肿的淤血,时不时就能听到刘凌发出奇怪地闷哼声。
“疼疼疼!好疼,轻一点!”
“孟太医你太重了!要断了要断了啊啊啊啊!”
一干伺候热盆热水的宫人们脚步匆匆,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的走出宫室,几个宫女甚至捂着脸,满脸都是滚烫。
“孟太医,我不过是伤了膝盖,为何要脱成这样被你折腾?”
刘凌坦着胸,面露无奈地看着在他身上忙活的孟太医。
“殿下,您身上的经脉已经通了。”孟太医也是满脸诧异,“只是您的经脉是从小被废,虽然后来有人帮你接续,但毕竟没有常人那么坚韧,此时乍一通畅,必须有人为你推宫活血,以免日后留下什么隐患。”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中的牛角片在刘凌大腿的经络上刮动。
“而且您刚刚通了经脉,就遇见罚跪一夜的事,寒气自然是随着大开的经脉侵入体内,这般一热一冷,更容易留下暗疾。”
“您说我从小断掉的经脉突然通畅了?萧,他说,我得到成年之后方能有回复的希望……”
刘凌没想到自己会因祸得福,顿时有些茫然。
“这先天之气能有几个人有?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也不为奇怪。阳气主生发,也许您身上有了什么变化,连带着气脉也畅通了。”
孟太医一辈子行医,什么奇怪的事都见过,也就见怪不怪。
他左右看看,发现伺候的人都没注意到这边,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一边推拿着刘凌的左腿,一边小声地询问着:“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凌知道孟太医是关心张太妃,小声安慰:“父皇要召明义殿的赵太妃,赵太妃去了飞霜殿,所以起了一场争执。张太妃好生生待在她的宫中,没有受到惊吓。金甲卫离开后薛太妃肯定是把张太妃接去飞霜殿了,飞霜殿里有人守卫,你请放心。”
他怎么可能放心!
孟太医心中一沉,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反倒坚定了一定要让皇帝快点完蛋的想法。
刘凌见孟太医面沉如水,知道他心中肯定焦急。实际上他也焦急的很,不知道如今冷宫里的众位太妃们如何了,却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一老一小各怀心思地在宫室里熬了一早上,直到刘凌实在忍不住困乏沉沉睡去,孟太医才收拾好药箱离开。
孟太医没有让刘凌留下什么病根子,但刘未训斥刘凌一顿的后遗症却没有消失。虽然第二天中午刘凌还继续在父皇身边办差,但像是之般那样细心教导的大臣们,也一夜之间改换了态度。
加上最近在忙恩科的事情,父皇忙的越发分身乏术,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变成刘凌失宠了。
刘凌失宠,有些人暗暗焦急,有些人却恨不得他千万不要翻身,最好为了祖宗江山的大计,把皇位传给他们算了。
紫宸殿。
“陛下,为何不可以启出先帝时期的《起居录》?如今外面的传闻沸沸扬扬,正是需要证物平息谣言之时,陛下为何却不管不顾?”
一位宗室长者领着族中子弟愤愤然道:“宗正寺的吕寺卿也是荒唐,居然也不准我们去请谱牒!”
“放肆!历代天子的生辰八字皆不可外传,帝王的谱牒更是非太上皇与储君不可阅览,您虽是王爷,却一不是太上皇,二不是储君,如何能让吕寺卿交出谱牒?如果今天有人质疑便拿出来看看,明天质疑便拿出来看看,那还有纲常可言吗?”
堂下的太常寺卿皱着眉头,出声反驳。
“如此说来,各位宗老是在质疑朕的血统?”刘未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父皇当年虽然荒唐,可却从未有什么男人踏足过母后的清宁殿一步,这样的谣言,也未免太荒唐了。而且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李代桃僵之事绝不可能在宫中发生,你们都当朕的父皇难道是傻子不成?”
宫外的老百姓总是传说一些臆测宫中生活的故事,其中不乏类似“赵氏孤儿”的版本,更有什么李代桃僵,王子换公主的故事。
其他类似于后宫混乱之类的艳闻,也没有少过。
但事实上,宫中嫔妃从受孕开始,到诞出婴儿,皆有专门的宫人记录,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更是百般受重视,哪怕是先帝那时候那般荒唐,皇后出入皆有大批人马伺候,别说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其他男人交合,便是和男人说上一句话,都会有人记着。
宗室族老们自然也不敢直接说怀疑先帝戴了绿帽子,只是未免还是有不死心的,将当年另一桩秘事牵扯了出来。
“您说没有男人踏足过太后的清宁殿,可据老臣所知,当年先帝藏匿起怀柳君,是太后娘娘将他救出,安置在清宁殿照顾,养好的伤势。此事在太医院中也有医案记载,陛下该如何解释?”
那宗老年纪不大,却一口一个老臣,显然是半点都不惧怕刘未在这个关头真砍了他。
真砍了他,便是他心虚,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吞了。
刘未就知道这些人会拿这件事出来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既然咸安王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一定知道太医院还记录了一件事,那就是怀柳君从父皇那里被母后救出时,已经是不能人道的废人了。母后当年救他,和救其他嫔妃没有任何区别,虽说怀柳君是男人,但被那样对待后,母后很难再对他生出什么恶感,这是母后的慈悲!”
听到刘未说吕太后“慈悲”,许多知道吕太后手段的宗室暗地里撇了撇嘴。
那咸安王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其中的真相,如今被刘未这么一顶,脸上又红又白,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一个废人,自然是不能让皇后有孕的。
“但当年萧小将军确实是和先帝寸步不离,虽说赵家如今已经后继无人,可当年的事情,许多老人还记得清楚。正是因为萧小将军可以随意进出后宫,流言蜚语才屡禁不绝,萧老将军也是因此郁郁而终……”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身为先皇的禁卫,贴身保护有何不可?”吕鹏程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出来。
“诸位难道以为后宫全是靠宦官和宫女在巡视安全不成!”
刘未见吕鹏程站出来维护他,也很是吃惊,甚至有些隐隐的感激。